儒家美學視域下武則天《臣軌》廉潔思想探賾

摘要：2022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的意見》指出：“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涵養克己奉公、清廉自守的精神境界。”古代官箴文化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著豐富的清廉思想，在促進官吏治理、引領官場良好風氣和弘揚社會主流價值觀方面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對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具有可資借鑒的啟示意義。該文從唐代第一本系統闡釋君臣關系及官員道德行為準則的官箴——《臣軌》入手，結合儒家美學理論，深入剖析其“廉潔”思想的美學內涵，不僅能為加強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提供有益參考，還有助于推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弘揚。

關鍵詞：官箴文化；武則天；《臣軌》；儒家美學；廉潔；美學內涵

中圖分類號：G127"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7（a）-0072-04

Exploration of the Incorruptible Thought in Wu Zetian's Chen Gui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fucian Aesthetics

ZHAO Honghui

（Yuxi Municipal Party School， Yuxi Yunnan， 653102， China）

Abstract： In February 2022， the General Office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ssued Opinions on 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Clean Culture in the New Era， stating \"use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o cultivate the spirit of self-discipline and incorruptibility\".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he ancient official admonitions culture contains rich ideas of incorruptibility. It plays an indispensable role in promoting the governance of officials， leading good practices in officialdom， and promoting mainstream social values. It has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clean culture in the new era. This paper intends to start with the first systematically expounded official admonition in the Tang Dynasty， Chen Gui， which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narchs and ministers and the moral behavior norms of officials. Combining Confucian aesthetic theories， this paper will deeply analyze the aesthetic connotations of its \"incorruptibility\" thoughts， which can not only provide useful references for 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clean culture in the new era but also help promote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Key words： Official admonitions culture; Wu Zetian; Chen Gui; Confucian aesthetics; Incorruptibility; Aesthetic connotations

中國古代官箴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其“濫觴于西周，形成于戰國秦，確立于漢唐，發展于宋元明清”[1]，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體現為政者道德與操守的文化，其中蘊含著古代中國政治文化的思想精華，是我國傳統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2]。作為古代官箴文化思想精華之一的“廉潔”理念，不僅是衡量官員品行優劣的標桿，還是為官從政的第一要務和首要出發點，歷來備受統治者的重視和青睞。譬如，我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所著官箴《臣軌》一書中，專門把“廉潔”單設為一個章節，以此來告誡群臣應當涵養廉正清明品格，做到廉潔奉公。那么武則天《臣軌》中的“廉潔”思想究竟包含了哪些具體內容呢？筆者試圖運用儒家美學理論分析其“廉潔”思想的美學內涵，希冀打破以往對武則天《臣軌》廉潔思想純粹性解讀的研究局限，以期在豐富研究成果的同時，從《臣軌》中汲取持廉守正的文化養分，用中華優秀官箴文化涵養新時代廉潔文化，促進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

1 《臣軌》及其廉潔思想概述

《臣軌》，又名《臣范》，由武周時期女皇武則天召集文學之士編撰而成，用于“普錫具僚”“臣下之繩準”（武則天，1985），后“令貢舉人習業”[3]?！啊冻架墶返膯柺?，標志著官箴書創作的開始，自此以后，歷代官箴書創作形成了一浪高過一浪的良性發展態勢?！盵4]綜觀《臣軌》全書，武則天通過援引《詩》《尚書》《禮記》《論語》《孔子家語》等典籍中的名句名段，巧用比喻、類比等修辭，總結提煉歷代官員的優秀政治品格和典型事跡，深入闡發為人臣應具備的道德修養和行為操守。全書分為上、下兩卷，包含“同體、至忠、守道、公正、匡諫、誠信、慎密、廉潔、良將、利人”10個章節，書中內容豐富、見解獨到、字字珠璣，不僅對武周王朝百官修身理政、事上理民產生了重要作用，而且對宋朝乃至后世都產生了深遠影響。雖說因受當時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的制約，武則天《臣軌》官德思想難免帶有階級色彩和歷史局限，但是，其所體現的對官員的道德教化思想和品行培育要求仍然值得我們堅守、追求與踐行。

細覽《臣軌》中的《廉潔》章節，武則天受儒家廉德觀念及唐太宗、唐高宗“崇儉抑奢”理念的影響較深，一直以來都將官員的“廉潔”品行視為臣子從政必備的職業操守和行為準則之一。《廉潔》開篇指出： “臨財莫如廉。廉平之德，吏之寶也。”（武則天，1985）強調“廉潔”是為官者必備的道德品質和重要法寶，接著通過列舉“季文子相魯、叔向賀貧、子罕不受玉、公儀休不受客魚”（武則天，1985）等廉潔事例，告誡群臣應做到奉法利人、廉平為實、欲而不貪。在武則天對“廉潔”思想的極力倡行下，武周時期涌現了狄仁杰、姚璹、朱敬則、李懷遠、陸元方、婁師德、崔玄暐等一批廉潔從政的好官，成為武則天治國理政的耳目心腹，使武周政權得到鞏固，國力穩步提升。

2 《臣軌》廉潔思想的儒家美學內涵

“儒家美學”是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理論之一，發端于孔子的“仁學”觀，后經孟子、荀子等儒學家不斷發展完善而成為一個獨立的美學范疇。它主張將道德修養與外在審美相結合，“強調個體的情感心理要求和社會倫理道德規范相統一”[5]，具有以“仁”為本、以“禮”為教、以“義”為先的審美特質。從儒家美學視域來看，《臣軌》廉潔思想彰顯了儒家“律己守廉”之美、“儉以養廉”之美和“制欲保廉”之美三個維度。

2.1 基于儒家以“仁”為本的道德教化——“仁者愛人”“為仁由己”的“律己守廉”之美

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真正擁有高尚品德的人，無論何時都會執著于“仁”。儒家美學倡導以“仁”為本，認為“仁德之心”是君子保持廉潔品質的重要因素，主張通過“仁”來實現對人們的道德教化，以嚴肅恭敬的態度保持清正廉潔。一方面，要求從政者博愛于民、廉政為民，提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其養民也惠”（《論語·公治長》）、“愛民而安，好士而榮”（《荀子·君道》）等一系列愛民利民富民思想；另一方面，強調修身律己對廉潔品德養成的重要性，提出“為仁由己”（《論語·顏淵》）的修身理念和“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論語·憲問》）的道德要求。武則天善于汲取儒家美學以“仁”為本的思想精髓，通過《臣軌》生動詮釋了“仁者愛人”“為仁由己”的“律己守廉”之美意蘊。

其一，武則天認為“仁者愛人”是廉潔思想形成的基石。在《臣軌·廉潔章》中說：“知為吏者，奉法以利人；不知為吏者，枉法以侵人。”（武則天，1985）通過對比，表明為官者要想廉潔，就應該奉公守法，時刻為人民著想，使百姓獲得利益，而不能貪贓枉法，欺壓盤剝百姓，這是不可取的。

其二，武則天將“為仁由己”作為廉潔目標實現的前提。她認為，達到廉潔境界的關鍵在于加強自我約束、提高自身修養，具體如何去做呢？首先，要正心。她說：“清靜無為，則天與之時；恭廉守節，則地與之財。君子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毀廉。”（武則天，1985）要求官員要做到心無雜念，臨財當廉。其次，要正身?？鬃佑醒裕骸捌堈渖硪?，于從政乎何有？”（《論語·子路》）如果自身行為端正，管理政事就不困難了。武則天也說：“知者不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是以遠害而名彰也……富財不如義多，高位不如德尊。”（武則天，1985）要求廉潔之人不應為了富財高位，一味地追名逐利，去貪求那些不屬于自己東西，而應“行廉以全其真，守清以保其身”（武則天，1985），努力做到修身正己、存心養性、清正廉潔、兩袖清風。最后，還要“慎獨”。武則天在《臣軌·慎密章》中提出：“在獨猶慎，況于事君乎！況于處眾乎！”（武則天，1985）要求臣子在獨處或無人監督時也要謹慎不茍、小心從事，嚴守本分、律己自省，努力成為“大慎者閉心，次慎者閉口，下慎者閉門”的“大慎”之臣，做到“不慎而慎，不恭而恭”“慎其獨”。所以，在選拔人才方面，武則天倡導“惟賢是擇”，堅持選任重“廉”，先后頒布《求賢制》《求訪賢良詔》等詔令，要求舉薦八類賢良，其中提到的第八種人才為“履清白之操，可以守職不渝”[6]，反映出武則天對廉潔品行之仕的極度渴求。

2.2 基于儒家以“禮”為教的道德規范——“約之以禮”“知節守禮”的“儉以養廉”之美

“禮”是“儒家美學”的核心理念之一。“不知禮，無以立也。”（《論語·堯曰》）“不學禮，無以立。”（《論語·季氏》）“禮”是立身之本，既能從思想上潛移默化地提升人們的道德修養，又能通過約束人們外在行為的方式，使人們的行為舉止符合道德規范和審美習慣[7]。儒家美學將“禮”與“廉”相結合，提出了許多關于“儉以養廉”之美的觀點。一方面，主張約之以禮，即通過“禮”來約束自身行為。“禮，與其奢也，寧儉?！保ā墩撜Z·八佾》）“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保ā墩撜Z·述而》）。孔子認為，儉能養德，奢可敗德，要堅決摒棄奢侈浪費的越禮行為，做到寧儉勿奢。另一方面，要求知節守禮、行有所止。“然則可儉而不可吝已”[8]，凡事要依禮而行，有所節制，只有在合乎“禮”的限度內去做才是節儉，過度就會變成吝嗇，這是不行的。

武則天極力推崇“約之以禮”“知節守禮”的“儉以養廉”之美，在《臣軌·廉潔章》中通過列舉季文子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和叔向賀貧的故事，借季文子之語“若獨貪于奢侈，好于文章，是不德也。何以相國？”及叔向之言“能守廉靜者，致福之道也”（武則天，1985），來勸誡群臣應當戒奢從簡、以儉為榮。不僅如此，武則天還帶頭倡廉，以身作則、厲行節儉、節制消費。據史料記載，上元元年（674年）十二月，武則天在給唐高宗上書的《建言十二事》中說：“四、南北中尚禁浮巧；五、省功費力役。”（歐陽修，宋祁等，1975）提出要禁止朝廷內部奢侈的朝賀之風，減少財政開支和勞動力使用的節儉措施。在日常生活中，武則天常穿七破間裙以示自身節儉樸實的品行，贏得唐高宗大為贊賞：“朕思還淳返樸，示天下以質素……其異色綾錦，并花間裙衣等，靡費既廣，俱害女工。天后我之匹敵，常著七破間裙，豈不知更有靡麗服飾？務遵節儉也?！保▌d等，1975）除此之外，武則天執政時期非常注重任用具有清簡廉潔品行的官員。如：“清慎貞素，不營資產。器用屋室，皆極儉陋……而于故人親戚，散施甚厚”[9]的盧懷慎，儉樸持家、“聳廉勤之節，塞貪競之門”[10]的姚崇，告老還鄉時“無淮南一物，唯有所乘馬一匹，諸子侄步從而歸”[11]的朱敬則等清廉儉省之臣，都曾受到武則天的賞識、提拔和器重。

2.3 基于儒家以“義”為先的道德觀念——“非義不取”“舍利取義”的“制欲保廉”之美

在儒家看來，“義”是指合乎道德要求的行為，而“利”是指個人的利益，即私利。“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保ā墩撜Z·里仁》）在面對義利問題時，儒家美學提倡以“義”為先的道德觀念，并由“義”及“廉”，從“欲而不貪”出發，提出“制欲保廉”之美的思想?！熬訕菲涞?，小人樂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保ā盾髯印氛摗罚┤寮艺J為，欲望人皆有之，不應為了滿足個人私欲，而忘卻道義，唯有樹立正確的“義利觀”，控制自身貪欲，才能守住廉潔，樂而不亂。武則天十分贊同儒家的“制欲保廉”之美思想，在《臣軌·廉潔章》中從“非義不取”“舍利取義”兩方面作了論述。

其一，關于“非義不取”?？鬃佑醒裕骸安涣x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墩撜Z·述而》）“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盵12]面對金錢和財富，要做到臨財不茍，堅決不取不義之財。武則天在《臣軌·廉潔章》中通過引用“司城子罕不受玉”的例子，戒勉為人臣者要嚴守廉潔為官的標準和底線，以“不貪為寶”，正確對待不義之財，不茍取、不妄得。

其二，關于“舍利取義”。孟子曾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13]荀子也言：“先義而后利者榮，先利而后義者辱?！盵14]強調要以義為重，將公共利益和整體利益放在第一位，當義與利沖突時，要先義后利，甚至舍利取義。武則天在《臣軌·廉潔章》中述說“公儀休不受客魚”的事例，要求官員像公儀休那樣“不與人爭利，不得取小”[15]，不因貪圖小利而損害大義。

此外，武則天執政期間還大力踐行反腐之舉，整飭貪官污吏。一方面，在朝堂設置“銅匭”，鼓勵告密，便于官員間相互檢舉揭發丑惡的貪腐行為；另一方面，打破“上級監督太遠、同級監督太軟、下級監督太難”的監督困局，改革監察制度，不拘一格擢拔監察官員，對地方官吏的貪贓枉法行為加強監察，嚴厲懲治貪腐官員，有效遏制腐敗現象滋生蔓延。武后文明元年（684年），將御史臺更名為肅政臺。光宅元年，下令施行由尚書侍郎韋方質編制的《風俗廉察四十八條》，分設左右肅政臺，“左臺知百司，監軍旅；右臺察州縣，省風俗。尋命左臺兼察州縣。……春曰風俗，秋曰廉察，以四十八條察州縣”[16]，致力于清除民間陳規陋俗，督察糾正官場風紀，促使武周王朝吏治清廉、民風清明。

3 結束語

綜上所述，基于儒家美學“仁”“禮”“義”的美學分析，武則天《臣軌》的廉潔思想體現了“仁者愛人”“為仁由己”的“律己守廉”之美、“約之以禮”“知節守禮”的“儉以養廉”之美和“非義不取”“舍利取義”的“制欲保廉”之美意蘊，對于加強新時代廉潔文化建設，構建“以廉為美”的和諧社會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我們應當汲取《臣軌》中修己以敬、寧儉勿奢、欲而不貪的廉潔智慧，以此為勉，自覺提升廉潔自律意識，筑牢拒腐“防線”，堅守廉潔“底線”，遠離高壓“紅線”，始終做到慎獨慎微、懷德自重，克己奉公、以儉修身。誠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著豐富的修身內涵和政治智慧，像《臣軌》這樣的古代官箴書籍還有很多，有待進一步挖掘、探討，吸收和借鑒。

參考文獻

[1] 韓新.古代官箴書中的廉政思想[J].法制博覽，2016（1）：132.

[2] 時曉紅.中國傳統官箴文化及其現代價值[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1）：95.

[3] 王溥.唐會要[M].北京：中華書局，1955：1373.

[4] 裴傳永.“箴”的流變與歷代官箴書創作：兼及官箴書中的從政道德思想[J].理論學刊，1999（2）：97.

[5] 朱立元.美學大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278.

[6] 武則天.武則天集[M].羅元貞，點校.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106.

[7] 楊琦.先秦儒家美學中的“禮”[J].河南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4）：65.

[8] 徐頌陶.資政通鑒1·修身卷、齊家卷[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3：317.

[9] 李昉，等.太平廣記全鑒[M].東籬子，解譯.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21：58.

[10]周紹良.全唐文新編：第1部[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2365.

[11]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107-2915.

[12]孔丘.論語[M].孔祥瑞，譯注.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20：8—458.

[13]孟軻.孟子[M].顏興林，譯注.南昌：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4：208.

[14]荀況.荀子[M].廖名春，鄒新明，點校.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11-97.

[15]武則天.臣軌[M].北京：中華書局，1985：3-49.

[16]歐陽修，宋祁，等.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1237-3477.

基金項目：四川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四川師范大學四川省武則天研究中心2020年度一般項目“武則天《臣軌》的官德思想及美學意蘊研究”（項目編號：SCWZT-2020-05）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趙洪輝（1993-），女，云南建水人，碩士，助理講師，研究方向：美學，官德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