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濕地公園草木已開始郁郁蔥蔥。
午時的太陽十分熱辣,陽光照著湖水,湖面波光粼粼。湖中間的五六只彩傘小船在微風吹拂下,蕩悠悠地漂在湖面。成群結隊的野鴨圍繞著小船打轉,船上的游客,把專賣的鴨食子拋給它們。它們浮在湖水上一起一伏,有的吃著浮在水面上的食物,有的耐心地等待著小船上的客人再次拋出。
湖岸上,游客來來往往。不少游客在枝繁葉茂的橡樹林子里歇涼。發根肩背著黑色的皮掛包,獨自站在橡樹下,喝下半瓶礦泉水,順手將空瓶子扔在草叢里。他焦躁地撩起灰布襯衣角,揩去黑臉皮上的汗水,接著從黑皮掛包里拿出手機撥著號碼。手機嘟了兩三聲,他急忙接聽。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發根,你這個龜蛋在哪點?”
“我在這湖邊看野鴨子,”發根望著明晃晃的湖水,粗野地對著手機接著說,“沈非,你在哪個狗洞躲著?”
“你沒有看微信?”沈非的手機里又說,“我在這煙雨亭子里等你,這兒清靜又涼快。”
“我看了,放個屁就忘了,”發根彎下腰將腳上的一只運動鞋帶綁緊,又拍去藍布褲腳上的泥土。他悻悻地走出橡樹林子,沿著小花盛開的石板小路邊走邊說,“這么大的濕地公園,到處都是亭子,哪個才是煙雨亭子?”
“你走上望月橋,就看見煙雨亭了。”沈非說完就掛了電話。
發根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朝望月橋走去。發根穿過綠蔭的桑樹林子,繞過陽光照耀的小沙灘,就看見了望月橋。發根走上望月橋,一見就瞧見了身穿白底黃格子襯衫的沈非。人看著比前一陣子閃耀。發根指著沈非,埋怨地擠出酸言冷語:“我找你這個賊蛋,累得我背脊心上全是汗!這樁生意,我定要吃得你叫苦連天!”這時,沈非也看到了發根,站在煙雨亭子里欣喜地向他招手。發根快步走下望月橋,小跑到煙雨亭子里。煙雨亭子周圍有青竹環繞,石階周圍都生長著蔥蘢的青草,點點叢叢的各色小花競相綻放。
走到近前,發根又仔細打量一下沈非,豬鬃毛一樣硬的短發,梳得油光锃亮,小胡子剪得整整齊齊,雖說人胖墩墩,但是很精神。發根坐在亭椅上,干咽一下口水才慢吞吞地說:“這天太熱了,你先給我來瓶水。”他把黑皮包放在腿上按著,似乎擔心包內的東西會飛走。
“這亭子里涼快,又沒人來往。談我們這種古董生意比較安全,”沈非從醬色的提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很恭敬地遞在發根手中。發根拿出了驕傲的架勢。沈非覺得自己有點兒低三下四,嘴里咕噥道,“這些年,只要有古董賣,就冒充員外!”
發根假裝沒有聽見,也不接茬。他擰開瓶蓋,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仰著脖子喝了半瓶水。喝過水后,發根擺出闊佬架勢,面對亭外的草叢吐了一口痰,豪放直爽地說:“現在,你我兩個最好不要空談,咱們實實在在的,現錢現貨,然后就各走各,不要扯不長拉不斷。更不要像頭幾次,光打雷不下雨。這次,你帶了多少錢來?”說完,他雙手按護著腿上的黑掛包,偏著頭瞇著眼睨視亭子外。
沈非點點頭,從醬色的提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揚起手機說:“這次,你放心,錢不少你的。前幾次,我上九龍鎮找你,是你故意躲避我。我像大海撈針一樣,才找到你。可你又不說真話,也不把龍杯拿出來看一下。你擔心我沒有錢,還怕我是偵察員。又懷疑我是吃黑貨的。唉,不說廢話了。這手機里面的錢,買下你的龍杯綽綽有余。不過,你還是先把龍杯拿出來我看看!”
發根沉默片刻,從黑皮掛包里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他很小心地打開袋子,拿出一個亮眼的紅布包。他細心地打開紅布包,龍杯呈現在眼前。只見這龍杯銀光閃爍,一條俊美的銀龍盤纏杯身,花紋雕刻精致。這龍杯能斟一兩酒,高舉龍杯,會感覺到一股帝王稱霸的豪氣。
沈非兩眼閃爍喜悅,像是見到久別的愛人!他激動地拿起龍杯說:“太漂亮了!明代洪武年,難得一見!”他把龍杯翻來覆去地觀察了幾遍,又掂量一下龍杯。看著龍杯底,沈非的激動和喜悅像風吹祥云散,火熱的心倏然冷卻。他眉頭一皺,嘆氣搖頭,訕笑著說:“發根,你是欺負我不懂,還是故意戲耍我?”
“你說話要想好再說,”發根板著臉說,“你又不是美女,我會耍你?”
沈非掂量著龍杯,平息了一下情緒地說:“我不想和你扯破臉。有話好好說,不要傷和氣。因為這個龍杯,你我才認識,你愿賣,我愿買。但是,你這個龍杯,是千真萬確的贗品!”
“你放屁!”發根騰地站起來,從沈非手中奪過龍杯緊緊護在手中。他氣呼呼地說,“你少來這一套!你當我傻呀?你是屁股上掛條死耗子,冒充打獵人!你說這個龍杯是贗品,我就三文不值二五地賣給你,你做夢。”
沈非淡然地笑笑,不生氣也不動怒地說:“你聽我說。”
“你說錘子,”發根暴躁地說,“你說這個龍杯是贗品,你憑哪樣鑒定?你有本事,就把真龍杯拿出來見見天。真龍杯是啥樣子?你見過么?你家三輩人都沒有見過我的這個龍杯,你見到這個龍杯你是有福的!”他坐下來,用紅布包裹好龍杯,十分愛惜地放進黑色塑料袋里。
沈非聽了這話,無可奈何地說:“我爺爺。”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發根搶嘴。
“你錘子大爺!我看你才像贗品,”發根把黑色塑料袋包裝好的龍杯放進黑皮掛包里,黑著臉說,“你少在我面前擺譜!我給你說,四個月前,在鑒寶節目上,這個龍杯經專家鑒定,是明代洪武年的,有鑒定證書。而且,專家給出的價,是響當當硬梆梆的五十萬人民幣,而且,以后還有升值的空間。你也是看了鑒寶節目,才到九龍鎮來找我。你三番兩次地找我,找到我,你就只說了幾大籮筐牛屁話。后來,我就不愿見你。因為,你是一個十足的日白客!本來,一眨眼的工夫,這個龍杯就能使我脫胎換骨,成為九龍鎮上的有錢人。可你現在說這個龍杯是贗品。哼,你現在給出兩百萬的價錢,我都不會把這個龍杯賣給你!”
沈非站起來望著亭子外花草掩飾的石板小徑,皺起眉頭扼腕嘆息說:“真的龍杯價值幾百萬!政府也不允許私人倒賣文物。你手里的是假龍杯,最多值十塊錢。”
這話激怒了發根,他站起來,趁沈非正得意,冷不防將沈非推出亭子。幸虧沈非腳下沒有滑,晃了兩下才站穩。沈非滿不在乎地注視著發根,發根氣沖沖兩手叉腰說:“你貶低龍杯,又還挖苦我!就算這個龍杯是贗品,也與你沒有絲毫關系!”發根拿起黑色掛包,怒氣未消地走出亭子。
沈非急忙拉住發根,發根用力推開沈非。沈非再次拖住發根,沈非好言勸說:“你不要沖動!”沈非把發根勸回亭子坐下,笑吟吟地說:“你聽我說。”還沒開口又被發根搶過話題:
“你說錘子!”
沈非笑笑,心想這真是一頭笨牛!他平心靜氣地說:“你就耐心聽我說錘子好不好?”發根傲慢地睨視亭子外的草木,喝了幾口礦泉水。
“賣盒飯,啤酒,”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亭子外飄過來,打斷了沈非和發根談龍杯的故事。沈非走到亭子外,只見一位身穿深灰色襯衣的中年婦女,留著齊耳的頭發,戴著紅色太陽帽,瘦黑的臉上汗水如蚯蚓。她身背白色塑料帶編織的小背篼,手里提著沉甸甸的塑料袋,走到沈非面前,笑對沈非說,“老板,買盒飯、啤酒吧。”
沈非不問價,慷慨地說:“來兩瓶啤酒,兩盒飯。多少錢?”
女人熱情地說:“啤酒五元錢一瓶,盒飯十元錢一盒,一共三十元錢。”她放下背篼又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她從背篼里拿出兩盒飯,又從塑料袋里拿出兩瓶啤酒,同時遞在沈非手中。沈非轉過身,將盒飯和啤酒放在椅子上。女人背起背篼又提起沉甸甸的塑料袋,沿著兩旁綠草叢生的石板小徑,邊走邊叫賣盒飯、啤酒。
沈非恭敬地將一盒飯一瓶啤酒遞在發根手中,發根的怒火消了。發根吃飯喝啤酒,暫時忘掉龍杯的煩惱。沈非邊吃邊說:“其實,我也沒有親眼見過真龍杯。我也是在鑒寶節目上看見過。”這話又惹起發根把話奪走,他吞了一口飯,用筷子指著沈非說:
“你沒有見過真龍杯,你憑啥子斷定我的龍杯是贗品?你真是莫名其妙!”
沈非吞了一口飯,又喝了一口啤酒。他又吃一口飯邊咀嚼邊說:“當年,真龍杯在我爺爺手中!”
聽了這話,發根笑得噴飯。他咽了一下,譏笑地用筷子指著沈非說:“帝王娘娘的尿罐,才是你爺爺手中的真品!你往下亂吹亂有理。”
沈非不管他的譏笑,邊吃邊說:“我爺爺,看見鑒寶節目上的龍杯時,激動地說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龍杯!這個龍杯咋會落在這個土豹子手里?還說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沈非放下手中的飯盒,用紙擦去嘴上的油膩,笑問發根:“當時在鑒寶節目上,你咋個說這龍杯是你祖上傳下來的?”
發根放下空飯盒,喝口礦泉水漱口,然后,吐在草叢里。發根板著臉說:“傻瓜都會這樣說,何況我這種膽大心細的人。”發根折斷一根茅草桿,靠著柱子,雙腳伸直放在椅子上,接著說:“我實話給你說,兩年前,我到偏僻的馬洛山寨收古董。當時,我用400元錢,從一個中年女人手中,收得這個龍杯。寨子里的一位老人說,這個女人的祖上出過盜墓賊。我對古董不是很懂,對這個龍杯,我更整不懂。后來,我向鑒寶節目交了報名費,請鑒寶專家鑒定。一錘子定真假,我這個龍杯是千真萬確的古董,”說到這,發根瞪眼歪脖地對沈非說,“沈非,我覺得你起心不善。你咬定我的這個龍杯是贗品,莫非你見過真龍杯?”
沈非把兩個空飯盒連同兩個啤酒瓶兩個礦泉水瓶收拾起來,走出亭子,丟進垃圾箱里。沈非踅進亭子,站在發根面前如同大人給小孩子講故事似地說:“說到龍杯,要從我爺爺說起,那時候。”正要往下說,卻被發根攔腰截斷。
“那時候,是啥子年代?”發根皺起眉頭,故意咳嗽兩三聲,又刁又譏地說,“你吹牛屁,也要有時間地點,你不要張嘴瞎編!”他靠著柱子,閉上雙眼假裝昏昏欲睡。
沈非有些尷尬,很想給發根臉上兩巴掌,叫他閉嘴。沈非出了口悶氣,穩住情緒說:“民國年間,我爺爺年輕時,是東昌縣城里很有名的茶商。爺爺也喜歡收藏古董,街坊鄰居都曉得,沈家大院里沈大爺手中的古董,可買下東昌縣城,還要請全城的老百姓吃上三天的豆花飯。據爺爺說,龍杯,是一個盜墓賊賣給我爺爺的。可是,十多天后的一個半夜三更,龍杯被飛賊盜走了。后來,爺爺醒悟了,盜墓賊和飛賊是同一個人。爺爺決定把所有的古董賣了,砍掉大樹免得烏鴉叫。上個月,爺爺106歲仙逝。臨走之前,他把龍杯的神秘和暗記告訴了我。我敢斷定,你手中的龍杯是贗品!我買龍杯,是完成爺爺的心愿,爺爺要我把龍杯買到手。然后,捐贈給國家博物館。”沈非嚴肅地面對發根說:“發根,仔細想想。你鑒寶回來以后,有哪個見過這龍杯?”
發根坐直腰,皺起眉頭思前想后。突然拍了一下黑色皮掛包,豁然醒悟地說:“我想起來了!是他雜種!”
“哪個雜種?”沈非瞪大眼睛問。
發根又急躁又悻然,咬牙切齒地說:“九龍鎮上的趙銀匠!雜種!”發根怒氣沖沖地走出亭子。
沈非慌忙說:“發根,上哪兒去?”
發根回過身來,搖頭嘆氣,臉色蠟白。發根握緊拳頭說:“我要趕快回九龍鎮!”
沈非走近發根,誠懇地說:“要我開車送你么?”
“不用,”發根搖頭擺手說,“確定了龍杯真假,我會打電話叫你來!”
發根氣沖沖地穿過茂盛的橡樹林子,他沿著花草叢生的石板小徑走去。
亭子外,沈非抬頭望望蔚藍的天空,沒有失望。他走進茂密的橡樹林子里,深信真實的龍杯會回到沈家。
新鮮清晰的陽光,沐浴著九龍鎮。鎮上居住著四五百戶人家,東西南北四條水泥路小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街兩邊有老瓦房店鋪,也有矗立的水泥樓房門面,做著各種各樣的生意。南街街尾上有一間又矮又窄的小店鋪,就是趙銀匠開的金銀加工店。瘦小的趙銀匠有四十多歲,人長得黑又偏偏喜歡穿白色汗衫。沒有人進店加工金銀手飾,他閑得心慌,但也沒法子,只好坐在黑臟難辨的絨布沙發上看手機。一來等生意上門;二來消磨時光。正當他雙眼緊盯著手機時,發根走進店來。趙銀匠以為是生意來了,正要滿心歡喜地接手生意,見是發根,趙銀匠略顯尷尬。趙銀匠,穩住情緒,皮笑肉不笑地說:“喔喲,發根,才幾天不見你。你就一身西裝,硬是古董生意的大老板了!”
發根牙齒咬得嚓嚓響,雙眼瞪得像牛卵子,怒沖沖地盯著趙銀匠,好似要把他的心穿個大窟窿。
趙銀匠心里有數,知道發根是故意來鬧事的。他陪著笑臉說:“發根,你的龍杯賣了多少錢?”
“錘子掉在眼面前!”發根像挨了一棒沒死的野豬嚎叫,“你不要在我面前裝怪!趙銀匠,在這九龍鎮上,只有我把你當兄弟。可你肚子里長獠牙,兇狠毒辣,張開大嘴就吃在我頭上來了。”
趙銀匠冷笑一聲說:“哼,發根,你沒有喝醉酒吧?”
“酒醉心明白,”發根打開黑皮掛包,拿出龍杯憤怒地說,“趙銀匠,你手藝高,眼力巧,再看看這是假龍杯還是真龍杯?”
趙銀匠喉嚨里像是被濃痰堵住了,有話說不出口,心里七上八下。趙銀匠臉上浮現了恐懼,他膽怯地瞄一眼發根手中的龍杯,揩去臉上的冷汗,擺手搖頭假裝不懂。
發根更暴躁地捏緊龍杯說:“趙銀匠,你不要再裝乖貓!”發根猛然將趙銀匠推在沙發上,趙銀匠不敢怒也不敢言。發根瞪大眼睛怒視趙銀匠,發根掂量手中的龍杯說:“趙銀匠,你有本事。你用這假龍杯,換了我的真龍杯?”
“發根,可以隨便喝酒,但不能胡說八道,隨便栽贓陷害好人!”趙銀匠辯解著,“發根,我做一萬個發財夢,我也不會夢見你的龍杯;我想要脫貧致富,我也不會拿你當搖錢樹。你憑啥子說我用假龍杯換了你的真龍杯?”
發根冷笑幾聲,板著臉說:“我還沒有失去記憶!記得那天,我鑒寶回來。你裝乖貓上門來祝賀,你要沾點龍杯的喜氣!當時,我就把龍杯放在你手中,讓你盡量沾喜氣。你拿著龍杯左看右看,看夠了,你虛情假意地說一大串屁話,就走了。如果我沒有記錯,二十多天后的中午,你激動地跑到我家里來。你說,你有一個親戚老表,在省城做珠寶和古董生意。你是一片好心,把這龍杯推薦給你老表。你還說,你老表是上千萬資金的大老板。如果你老表看上這龍杯,至少出一個夢想不到的天價。你先用手機拍個龍杯照,發給你老表看。老表看上了龍杯,就來找我。唉,我信以為真。我傻得出奇!我還用一塊紅布鋪在桌子上,才把龍杯放在上面炫耀。你用手機拍龍杯時,你叫我把燈打開,光線才充足。我轉身過去開燈,你趁機將這個假龍杯,換了我的真龍杯。這個假龍杯是你做的,你有本事。”
“我有錘子本事!”趙銀匠拍一下大腿氣得臉色發青,“你想敲詐我,你認錯人!我在這九龍鎮上,窮得新鮮,餓得志氣!不是我的財,我不要。我老表看了龍杯,只給你五萬元,你不賣。現在,你故意來找我的麻煩。假龍杯,真龍杯都是你在說,關我屁相干!請你走,不要耽擱我做生意。”
發根拍了一下桌子,眼露兇光,怒氣沖天地說:“今天,你不把真龍杯拿出來還給我,我決定弄死你!”發根猛然抓起桌子上敲打金銀手飾的小錘子,他兇暴地敞開西服領,威脅地指著趙銀匠的腦袋。
趙銀匠迅速站起來躲閃在靠墻角邊,他急忙拿起熔化金銀的噴火管當作武器。趙銀匠顫抖地說:“發根。我這噴火槍點燃火,你是曉得厲害的!”
兩人正要動手拼命,身穿方格襯衫手拿醬色提包的沈非走了進來:“有話好說,沒必要動手傷和氣。你們兩個都把家伙放下,事情鬧大,沒有好結果。再說,沒有國家的許可證,販賣文物,是違法的。”沈非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假龍杯上。
趙銀匠見發根把小錘子丟在桌子下面,趙銀匠也將噴火管放回墻角邊。望著沈非感到奇怪地說:“你來干啥子?這里有你的戲唱嗎?”
發根氣悻悻地說:“沈非,他就是趙銀匠,這個贗品就是出自他的手。”
趙銀匠如夢初醒,他正要解釋,沈非止住地搖頭擺手。沈非示意趙銀匠把卷簾門拉下來留點縫隙,把燈打開。屋子里亮晃晃的,趙銀匠仔細觀察沈非,趙銀匠猜想:“沈非有來頭,不要小看這人,或許他同發根串通一氣整我?”沈非坐在沙發上,發根坐回木椅,趙銀匠乖貓似的坐在墻角邊的塑料小凳上。沈非打開醬色提包拿出手機,面對余怒未消的發根說:“發根,光靠火氣大是辦不成好事的。”沈非又面對趙銀匠說:“趙銀匠,隱瞞真龍杯是沒有多大好處的。就算真龍杯在你手上,不一定圓滿你的發財夢!你也不曉得識別龍杯的真假,也許你手中的龍杯也是一個贗品。”
趙銀匠立即感到害怕,又拿不定手里的龍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有點兒失望,也有點兒恐慌,想說又怕說漏嘴。
發根看出趙銀匠的破綻,發根裝作好心腸說:“趙銀匠,沈非是古董生意中的內行。你把龍杯拿出來,讓沈非鑒別。萬一也是一個贗品,你留它有個錘子用!”
這話打開趙銀匠緊鎖的心扉,趙銀匠悶了片刻,思來想去,拍了一下胸口開竅地說:“我拿出來,如果也是假龍杯,你我三個就各走各;如果是真龍杯,不管你們賣多少錢,我都要和你們平分!”
“你分個錘子,”發根怒目而視地說,“你用這個假龍杯,偷換了我的真龍杯,你還有臉吃我一嘴?下流!”
“你才下流!”趙銀匠譏笑地說,“這九龍鎮上,你是出了名的盜墓賊!在鑒寶節目上,你瞞天過海。說啥子祖傳的龍杯,你家祖祖輩輩都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窮光蛋!老一輩的人常說,你小時候屁股漏風,在這九龍鎮街上,為你老漢撿煙頭。如今,你在這位沈老板面前,擺闊吹牛屁!發根,露天壩的飯,見者分一碗,你吃我吃大家吃。”
“你吃雞兒!”發根怒氣沖沖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橫眉瞪眼硬著脖頸說,“趙銀匠,你不把真龍杯還給我,我把你的房子弄三轉!”
“你被窩里逮麻雀,”趙銀匠皮笑肉不笑地說,“嚇你的婆娘!”
沈非聽了這話覺得好笑。
發根氣得咬牙切齒,沖上前去就要打趙銀匠。沈非急忙站起來立在兩人中間,平心靜氣地勸慰發根。沈非嚴肅地說:“不要整出事來,驚動警察,對龍杯沒有好處。造假文物是有罪的,販賣國家文物也是有罪的!你我三個,在這個年代,在這個時候,在這間小屋子里,能夠與龍杯見面,是機緣巧合,千載難逢!趙銀匠,你手里的龍杯,就算是你家的祖傳。你請出龍杯來,讓我仔細瞧一眼好嗎?”
趙銀匠心里樂滋滋的,他點點頭,走進里間。
發根氣得拍桌子瞪眼睛,無可奈何!
沈非軟繩套猛虎,計高一籌。
趙銀匠走出來,把一個紅布包裹遞在沈非手中,沈非掂量一下,臉上露出了欣喜。發根急忙進前,雙眼盯著紅布包裹。沈非竭力控制激動的情緒,沈非穩重地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打開紅布包。精致極巧的龍杯呈現面前,一股奇妙的氣息撲面而來。沈非手捧龍杯,走近桌子坐下。發根、趙銀匠的目光,牢牢盯住龍杯,兩人都生怕沈非以假換真。沈非將發根、趙銀匠的目光吸引過來。沈非喜愛地看著龍杯,說出龍杯的奇妙特點:“我爺爺說,這個龍杯能裝二三兩酒,它的重量至少有150克,它是純黃金鑄成的龍杯,為了隱秘,外觀刷了一層銀子粉。光是古黃金就值10多萬元錢,還不說這龍杯的文物價值。”沈非從醬色提包里拿出試金石,他輕輕地試探了一下龍杯,驚喜若狂地說:“真貨,價值千萬!”
聽了這突如其來地驚喜,發根高興得如同見了搖錢樹,他拍了一下桌子,笑得嘴都合不攏:“這下發財了!”
“不要高興得太早!”趙銀匠冷笑一下,他覺得沈非是在裝模作樣地浮夸龍杯。趙銀匠的目光如同攝像頭牢牢盯住沈非手中的龍杯。趙銀匠心想,“我看你不懷好意,冒充內行。說不定,你又想以假換真。”賊人防賊心!
發根指著桌子上的假龍杯說:“趙銀匠,你這個假貨是用啥子材料鑄造的?”
趙銀匠連鍋瓢碗盞一齊端出似的說:“先做好一個龍杯模子,把鎳幣熔化,很小心地到進龍杯模子里。冷涼后,打開模子,取出龍杯。對龍杯進行細致入微地雕琢,給龍杯再刷上一層古色銀粉。再將龍杯埋在黃土里,二十天后,龍杯就變成出土文物。外行憨貨都識別不出真假!”臉上露出得意的淡笑。
沈非十分佩服地說:“你厲害!”
發根克制滿腔憤怒,拿起礦泉水仰脖而喝,澆滅心頭之火!
沈非仔細觀察龍杯,他發現了秘密,雙眼豁亮,驚喜地說:“你們看,這龍杯的杯底上,有個很細小的鳳頭。我爺爺說,這鳳頭就是龍杯的暗記。”
發根看清杯底鳳頭后,撓頭撓耳地說:“咋個以前我就沒有看出這鳳頭?”
趙銀匠譏笑說:“盜墓賊只曉得盜墓,就不曉得識貨!”
沈非面對趙銀匠揶揄地說,“不管你咋整,還是從指縫漏掉!你的龍杯杯底上,肯定沒有這個鳳頭。不信,你睜大眼睛仔細瞧瞧!”
趙銀匠心頭有數,不愿看,也不愿當面丟丑,又羞又尷尬,如同漏氣的皮球!
沈非欣然地說:“我爺爺說,這龍杯還有一個最神奇的顯現。”說完,沈非又嚴肅地對趙銀匠說:“你這里有白酒嗎?”
發根一臉懵然,如同吃了啞藥!不過,他死牢牢地盯住龍杯。他心想,看你要玩出個啥子花樣來迷惑老子!
趙銀匠不解其味地說:“還有一瓶高粱白酒,你要整啥子?”
沈非命令似的說:“你不要錢少話多,快把白酒拿出來!”
趙銀匠去里間,片刻后,他拿著一瓶高粱白酒出來。他皺起眉頭冷笑地把酒遞給沈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沈非。
沈非擰開酒瓶蓋,他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種難以說出地滋味。他喝下一口礦泉水,深呼吸后,慢條斯理地說:“眼前這兩個都是龍杯,馬上一錘子定音!”
發根、趙銀匠都懵然。兩人傻乎乎地盯住魔法師似的沈非,沈非穩重地給假龍杯斟滿酒。沈非失望地搖頭說:“你們兩個仔細瞧,這假龍杯里出現神奇沒有?”
發根瞪大眼睛仔細瞧假龍杯里,沒有發現絲毫奇妙。發根鄙視地說:“它的確是贗品!”
趙銀匠板著臉說:“沈非,我看你是在裝神弄鬼!冒充古董專家。”
沈非笑一笑,揩去臉上的冷汗。他閉上雙眼,好像祈求蒼天!他深呼吸后,干咽一下。他給龍杯斟滿酒。倏然,屋子里彌漫著濃濃的酒香氣味!沈非、發根、趙銀匠同聲贊賞:“好香的酒!”都陶醉了。沈非驚喜地說:“你們兩個快看,龍杯里的龍活了……”發根、趙銀匠都雙眼齊下,直瞪瞪地盯住龍杯。只見龍杯里的龍在酒中蠕動,像是暢游東海;又像是騰云駕霧,神奇妙異!發根欣喜地贊美道:“哈哈,天下第一尊神奇的龍杯!”趙銀匠驚訝地說:“咦,咋龍不動?”這如同一股涼風拂來,發根的心涼了一半,“唉,莫非是過眼云煙?”
屋子里仍然彌漫著濃濃的酒香氣味。發根、趙銀匠束手無策,只望沈非再想辦法。沈非沉默片刻,注視著龍杯豁然笑著說:“神奇顯現就一瞬間,只有重新再給龍杯斟滿酒,看龍是否再顯靈!”
發根拍桌子叫好!
趙銀匠惋惜地說:“這龍杯里的美酒咋整?”
沈非欣然笑著說:“這龍杯美酒,是神龍賜福!我們三個同飲、同樂、同發大財!”沈非端起龍杯酒,先在鼻子下聞一聞,陶醉了!沈非斯文地喝下一大口美酒,立即感覺一股清香直馨心肝五臟。沈非砸著嘴唇,還想再喝一口,卻被發根遏止:
“沈非,我還沒有喝。”
趙銀匠生怕喝不到,祈求說:“你們兩個別喝完,給我留一口!”
沈非誠實地說:“我們三個有福同享!”沈非把龍杯酒遞給發根。
發根急忙喝下美酒,發根立即感覺飄若浮云。
趙銀匠奪過龍杯酒,閉上雙眼陶醉后,一飲而盡。他恭敬地把龍杯放在桌子上,叫沈非斟酒。沈非伸手拿酒瓶,倏然力不從心拿不起酒瓶。沈非雙眼昏花,舌頭像是冰凍了,艱難地說:“這——龍杯里的酒——有毒!”說話間,發根、趙銀匠都痛苦不堪地倒下了,都瞪大眼睛,口吐白沫,腳手顫抖片刻就僵直了。沈非倒下喃喃地說,“爺——爺——沒——說,龍杯——含劇——毒!”
屋子里依然彌漫著濃濃的酒香氣味,金龍杯傲然存活人世間!
作者簡介:
楊宗宜,四川西昌人,涼山州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有多篇小說發表于《奔流》《視界觀》《短小說》《涼山文學》等文學期刊,已出版《石頭開花》《人生三節草》《少女一枝花》《西昌老鄉》《孽》等小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