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一年

爸每年都會拿上一把砍刀，

把路重新找出來，

告訴山林這里曾經(jīng)是人類的地盤。

他們過去手握著鋤頭，

把土塊騰空翻，

把雜草的根須一節(jié)一節(jié)撿出來。

只允許野花長在土坎，

樹排著隊列長在陡坡，

樹影落在他們休憩的肩上。

土地給過他們幾把珍貴的糧食，

給過他們好看的膚色，

關(guān)于云的知識。

也給過他們收獲后肥沃的詞匯，

一年一年疊加的疲憊。

如今草從他們墳頭長出來，

就像從他們的骨頭里長出來，

嘴巴里長出來。

爸手里生銹的馬草鐮，

每年把它們重新清理一遍，

如同給親人打理亂發(fā)。

我們把心里的愿望告訴他們，

就好像扔掉一塊塊沉重的石頭。

我們想起一些往事，

就好像它們也一起埋在這里。

我們帶走我們帶來的東西，

仿佛他們真的已經(jīng)享用。

一年剩下的時間，

雨水將重新占領(lǐng)這里，

根有整個夏天長出新的肢體，

野花還可以再開幾回，

樹理直氣壯，

吮吸地層深處經(jīng)年累月的骨殖。

又一個秋天到來之前，

一只翠綠色的蟈蟈，

終將找到適合他歌喉的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