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嶺看長安畫派

[摘 要] 自然環境對人類的行為具有重要影響。馮友蘭認為，中西方由于不同的自然環境產生了不同的文明形式。中國漢族所處的地域有利于農耕文明，而農耕文化選擇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和長期性，形成了以家族為主的宗族文化。歐洲近海多雨的自然環境，造就了他們主要以捕魚和游牧為主的生活方式，這種長期生活場所的不固定性，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逐漸形成了西方的契約文化。人類更是在自然環境中形成了一定的性格和特有的區域氣質。

[關 鍵 詞] 秦嶺；長安畫派；情感；影響

一、自然環境影響藝術創作

法國哲學家丹納在《藝術哲學》中曾說過：種族、地域、時代是決定藝術的三大要素。人類在長期與自然的相處中，依靠自然、改造自然、適應自然，最后與自然融為一體。自然環境對人的認識和行為產生了直接影響，在不同地域環境中形成了人的不同氣質。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地域的不同造就了景觀的不同，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使人類選擇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如北方人吃面，南方人食米；北方人騎馬，南方人坐船。而生活方式的不同也造就了不同的風俗文化。人文不同，風俗各異，地域文化因此而生。一個人的成長地域相對固定，使他們的思想有了地域性。

不同區域環境具有各自的特點，而人類活動的區域性和相對固定性，使人類的行為有了一些區域性的特征，而這些行為又造就了他們特有的性格和觀念。中國古人所說的“天人合一”，就是一種人與環境的完美契合。

文化映射了人類的思想和理念，體現了創作者的性格和氣質，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作者所處時代和地域的真實感受。繪畫作為一種以視覺為語言的藝術，直接反映了畫家所處的自然區域，其中的物象體現出的特有氣質，讓畫家展現出的作品也相對固定。畫家在相對固定的環境下，進行長期交流，思想也有了相對的地域性特征，展現出一定的獨特面貌，氣質相對的類同性造就了不同畫風和流派的出現。古今中外，幾乎都把時間和區域作為區分畫家流派的主要手段。從國外的威尼斯畫派、佛羅倫薩畫派、尼德蘭畫派、荷蘭畫派等，到中國繪畫的“南北宗論”——松江畫派、浙江畫派、吳門畫派、嶺南畫派、京津畫派、長安畫派等。

二、秦嶺對長安畫派的影響

秦嶺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山脈之一，對華夏文明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家賈平凹是這樣描述秦嶺的，“一條龍脈，橫亙在那里，提攜了黃河長江，統領著北方南方，這就是秦嶺，中國最偉大的一座山。”秦嶺從古至今成為文人墨客筆下不滅的主題，成就了無數藝術經典，秦嶺更是長安畫派創作的主要題材，為他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養料，也成就了他們藝術上的成就。多姿的秦嶺讓他們感受到了不同的藝術靈感，造就了他們各異的藝術面貌。

秦嶺作為中國南北的分界線，秦人在秦嶺下生養，這座連綿數千里的高山，跨越數省，貫穿陜西全境。秦嶺巍峨挺拔，山石各異，物產豐富，四季分明，景色各異，美不勝收，秦嶺的高大挺拔造就了西北人質樸、豪爽、堅韌的性格。秦人在秦嶺的滋養下世代生活，大西北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苦難的生活，造就了秦人勇敢、樂觀、敢于和自然做斗爭、永不屈服的倔強，讓他們敢愛敢恨、豪爽大氣，同時他們又勤勞善良，對追求美好生活抱著一份虔誠的熱愛，造就了他們充滿開拓精神的浪漫主義情懷。

長安畫派充分展示了西北人的特有品質。作為近現代中國畫主要的畫派之一，長安畫派無疑在中國美術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大多都生活工作在西安這座文化古城，在這里他們相互交流，各自耕耘。長安畫派畫家眾多，大家、名家云集，他們以古城西安為中心，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他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豐富著人類的精神世界。

西安，這座擁有悠久歷史的文化古城，匯聚了許多文人騷客。他們探討生活、交流藝術，如趙望云、石魯、何海霞、方濟眾、黃冑、康師堯、劉文西、王寶生、王子武、王金嶺、徐義生等，許多畫家與這片土地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的藝術在這里發展，在這里成熟，最終形成獨一無二的畫風。與秦嶺的一山一水有著深厚的情感，秦嶺也成為他們繪畫過程中一個永恒的主題，這為長安畫派的產生提供了必然性。

三、長安大師們筆下的秦嶺

（一）趙望云筆下的秦嶺

趙望云作為長安畫派的旗手，是創始人之一，他為長安畫派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黃胄、方濟眾、徐庶之等長安畫派的主將均為其弟子。他打破了當時中國畫湮弱的現狀，在走出象牙塔的時代風氣影響下，決心用中國畫表現人生。他不畫古人，向生活要藝術，給中國畫注入了活力。秦嶺成為他寫生的主要場所，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給了他無窮的靈感。趙望云的作品很少會讓人感受到那種形式上的束縛，他長期堅持寫生的做法，讓他的畫顯得親切無比，充滿了鮮活的自然氣息，沒有華麗的語言，更沒有賣弄技巧，但又能做到動人心弦，形成質樸平實、充滿生活氣息又清新自然的畫風。他對傳統筆墨駕馭自然，不著痕跡，他的用筆很實，使秦嶺那種質樸平和的景色得到了很好的展示。他筆下的秦嶺充滿了生機，在墨色的節奏上較為舒緩，沒有過重的墨色。他筆下的秦嶺與文人筆下的秦嶺相比多了一份煙火氣，少了一份程式化，讓觀者多了一份親近感，感受到了現實生活的情趣之美與秦嶺的生命之美。

（二）石魯筆下的秦嶺

石魯也是長安畫派的創始人之一，他是長安畫派中成就最高的一位，有“中國梵高”之稱，他曾提出“一手伸向傳統，一手伸向生活”。他豪放孤傲的性格，狂熱執著，與大西北的景觀正好契合，可以說是大西北成就了石魯。每次欣賞石魯的畫，都有一種心潮澎湃的感覺，那種味道就像陜西人吃面，只有放滿辣子，碗里通紅通紅的，辣得大汗淋漓，才覺得香。他的畫沒有一絲束縛，少了一份匠氣，多了一份豪情，那種酣暢淋漓的用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給人一種心靈的震撼。石魯的畫沒有給人“霸氣”的感覺，更沒有“俗氣”的感覺，相反充滿了詩意。那種大詩意，是一種大氣厚重的美。說實話，能做到這一點的畫家不多，我們常常在他的作品中，能看到他樸實厚重的一面，他的筆墨是那么生動、自然。石魯用實踐證明了他的“與無畫處生花”，他筆下的秦嶺顯得那么自然而富有詩意。石魯畫出了秦嶺的氣勢，他的筆墨老辣，注重趣味性，在形式上做了大膽的創新，和傳統山水畫有著明顯的區別。有人總結石魯隨意而作的畫是“野、怪、亂、黑”，石魯寫打油詩反駁： 人罵我野我更野，搜盡平凡創奇跡。 人責我怪我何怪，不屑為奴偏自裁。人謂我亂不為亂，無法之法法更嚴。 人笑我黑不太黑，黑到驚心動魂魄。 野怪亂黑何足論，你有嘴舌我有心。 生活為我出新意，我為生活傳精神。石魯曾說過：要把山水當人畫。他筆下的秦嶺沒有過多細節上的詳細描述，更多的是通過整體的氣息來傳達，筆與墨的高度融合，虛與實層次分明，讓他的作品視覺上極具張力和抽象性。他的許多作品在表現形式上下足了功夫，看上去充滿了浪漫情懷，秦嶺在他筆下成為一首悠揚的詩，浪漫而多情，大氣而雄壯，富有英雄主義氣質。

（三）何海霞筆下的秦嶺

何海霞作為長安畫派的一個大師，隨張大千學畫十余年，曾研究臨摹大量宋、元、明、清的真跡，打下了深厚的繪畫基礎。他學古，而不擬古，堅持長安畫派“一手伸向傳統，一手伸向生活”的創作原則。在他的作品中我們能感受到扎實的傳統技法。他的畫作有著張大千秀潤的一面，但秦嶺賦予他更雄強豐健的一面。何海霞的青綠山水和張大千的青綠山水相比，沒有張筆下蜀地山水的那種纏綿多情，更多的是秦嶺那種剛勁陽剛之美。他的畫勁道十足，但不失文人畫的含蓄內斂，清新中含著樸實，他的潑墨山水更多地帶給人一種絢麗雄健的感覺，打破了傳統山水那種秀潤含蓄的一面。何海霞筆下的秦嶺厚實雄健，氣勢連綿，宏偉絢麗，用筆堅實，筆力雄健，在傳統山水秀潤的基礎上加強了用筆的力度，他的用筆充滿了力量感，展現了秦嶺豐茂挺拔的樹木，在山石的處理上往往是高大挺拔的巨石，整個山體高俏險峻，山石棱角分明，巨大的山氣概十足。他對墨色的應用層次分明，整個畫面構圖具有極強的縱深感，秦嶺在他的筆下明朗而干凈，寧靜而大氣，富麗而端莊。

（四）崔振寬筆下的秦嶺

崔振寬筆下秦嶺給人無限的激情，感覺整個血液都在流動著，大氣的用筆，厚實而富有激情。他學黃賓虹而不像黃那么秀潤，秦嶺給他的理解更多的是豪邁厚實的美，在他的筆下沒有太多秦嶺實地形象的再現，而是用意象的語言直接抒發對秦嶺的感受。崔振寬很注重畫畫的形式感，并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語言。與石魯一樣同是喜歡意向語言的使用，但崔振寬很少在墨色的變化上下功夫，他更多的是實實在在的用筆，他用筆大氣粗獷，線條充滿力量，整個畫面都是飽滿的構圖，畫面充盈著無限的生機，他的作品往往沒有復雜的形象，很少看到對山石的細節描寫，看不到樹的穿插組合和形象各異的山，山都是以整體的形象出現，作品中充斥著各種點和線，由點和線組合形成了大的面，組成了一個涌動的山。看似概念單一的表現形式，實則讓作品富有一種氣勢和律動美。他把焦墨用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很好地展示了秦嶺的蒼茫樸實。崔振寬筆下的秦嶺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力量美，剛強而充滿倔強的生機，在艱苦中向上，在絕望中綻放，在苦難中尋找生命的尊嚴。

（五）徐義生筆下的秦嶺

徐義生曾跟老一輩長安畫派大師學習，后拜李可染為師，他對傳統山水有著深入的學習。他筆下的秦嶺形象各異，秦嶺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成為他筆下的描繪對象，秦嶺山中的村舍人家一屋一舍都在他筆下富有詩意。徐義生正如所有藝術大師一樣，對藝術有著一顆虔誠的心，他筆耕不輟，作品中的物體形式各異，造型準確，筆墨精良，用色飽滿，構圖考究，體現了他深厚的繪畫功力。他筆下的秦嶺有以筆墨為主表現的，這些畫在構圖上有以三段式構圖為主的，也有以“之”字形構圖為主的，用墨變化自然，豐富而具有感染力，樹石的造型雅致，筆墨蒼潤，給人以秀潤的感受。徐義生畫了大量的青綠山水，他對色彩做了深入的研究，學習西畫中的色彩應用，他作品中的色彩豐富多變、明亮透氣、艷而不俗。這些青綠山水的層次變化多端，有的青綠色的色彩層次能達到數十層，極大地深化了畫面的空間層次。徐義生還創作了一系列巨幅青綠山水畫作，這些山水墨與色完美結合，畫面層次感強，層層疊疊，氣勢宏大而富貴，獨特風格。這些作品在國畫的用色上有很多創新，他的用色看似單純、飽和度高、極具視覺上的張力，但又沒有給人帶來任何的不適感，相反作品給人呈現的是一種雅致、大氣和寧靜的意向，是那么優美、寧靜而安詳，充滿了詩意。徐義生筆下的秦嶺相比其他長安畫派的畫家多了一份雅致，多了一份秀美，他筆下的秦嶺給人一種舒適感，沒有那種頹廢和荒蕪。他筆下的秦嶺山水更具傳統文化畫的那種審美情趣，自然而舒展，給人一種靈巧之美，一種中和之美，充滿了一股濃郁的書卷氣。

四、長安畫派解讀

長安畫派作為中國近現代畫派的一個重要流派，他的畫家眾多，大師名家云集，成為中國畫壇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他們在學習傳統的基礎上，又面對現實，從現實中尋找靈感。相對于嶺南畫派的重寫實、重細節、重造型，長安畫派更加注重精神上的解讀，更加注重筆墨語言的應用，注重抽象語言的使用。相對于浙派的溫和秀潤，長安畫派的繪畫更具視覺上的張力和感染力；相比于海派注重筆墨的傳承，長安畫派顯得更有生氣和情感的張力，更具創造能力。長安畫派產生于西北地域，他和身處江南的畫派相比，筆墨上沒有那么溫潤、多變，畫面的層次處理上又缺少南方那種舒緩和層次上的繁雜，但也使長安畫派用筆老辣，充滿張力，蒼茫而富有激情，體現了另一種美。

長安畫派的形成有著他的歷史契機，他以長安這座古城為中心，創造了特有的文化面貌，以特有的魅力影響著大家。秦嶺在滋養他們、改變他們，畫家們也在創作秦嶺、展現秦嶺，描繪自己感受到的秦嶺，心目中的秦嶺。

秦嶺的山水為長安畫派提供了無盡的創作源泉，一代代畫家在描繪著秦嶺，在描繪中形成了自己的語言體系，形成了自我風格。審美情趣的不同又讓畫家有了不同的關注點，但區域的固定性，又讓他們具有相似性。

石濤說過‘筆墨當隨時代’，秦嶺腳下的藝術家們會繼續描繪秦嶺。隨著時代的發展也會形成新的藝術語言、新的創作形式、新的精神面貌，但長安畫派所堅守的“一手伸向傳統，一手伸向生活”的創作理念，是永遠會傳承下去的，他們的藝術作品也會成為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感染著觀者，滋養著心靈，就像秦嶺一樣，默默地影響著你、改變著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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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陜西省寶雞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