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慶龍的詩

繁星如晤

今夜風沙俱寂，繁星如晤

時間流動起來，營房墻角的縫隙里

一些小昆蟲，模仿舉著電話的人們

顫巍巍的鳴聲，像一串透著銀光的波瀾

被月色穩穩地托住。那些輕盈盈的話

一定是反復揉搓過的。我分明看到鄉音的

裂紋里溢出鹽粒，看到他們剛剛把褪色的

工裝洗凈，擰干，懸掛。我一遍遍更換詞語

荒漠中枯萎的身影在紙上復活，在這孤單的

人世總有些靜好。在夜晚總有人貼著地面

一群螻蟻似的循著光

老屋

青苔在無息地生長。月亮依舊

如往昔徘徊。墻根的縫隙中

夜蟲低語。似處方箋上潦草的文字

父親用整夜的煙霧緩解病痛

像一座山坡隱入塵煙。我從老屋里

走出的腳步和月色一樣重

是誰在規劃前路，以布施之名

是誰掀起浪頭把我們卷入暗夜的旋渦

在星辰寂滅的黎明，命運的剖面上

我撥開迷霧的隱喻，輕撫家門

移動的雕像

你走過的地方

無非是從田埂的這頭到那頭

無非是夜晚追著月亮盛夏背著驕陽

無非就是踩著遲暮的墻頭，我爬進高樓

此刻，我在空調房里擺弄著鼠標

想抬出一首詩，穩住風中你踉蹌的腳步

可所有的詞語都略顯輕薄

人間恍如一張蛛網，狩獵蝴蝶、螻蟻

唯獨握不住一縷月色，我不止一次請求

將你永遠封印。時光緩緩流過，像一座

移動的雕像。慢慢靠近死亡

如同這蛛網上抖落的淚珠與動蕩

你將這世上一切的依戀拒之門外

父親啊你行走一生，只為活得像個人樣

火紅的棗樹

很多年過去了，那棵火紅的棗樹

還在我的眼睛里生長

沉甸甸的果子，不時落下

墳前樹木顫動，燒紙的余燼滾落滿地

隨風搖晃的荒草像凌亂的頭發

父親默默背向我，沉沉的天空

落下絲絲細雨。好似殘冬流下的幾行清淚

我說，爺爺家的棗子真甜啊

父親頓了頓，轉眼又是一年

在這里

天空不屬于飛鳥，陸地不屬于走獸

在荒漠隨走，生命之間只有距離

沒有贊歌，沒有來路，也看不到歸途

這前赴后繼的沙，卷起，掙扎

像命運的詛咒。這翻滾的人間

——所處皆異邦，所在皆虛無

【作者簡介】韋慶龍，山東莒南人。作品散見于《詩選刊》《詩歌月刊》《山東文學》《延河》《芒種》等。著有詩集《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