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假,準大學生們收到了花樣通知書,對開啟新生活充滿了期待。學生忙著“尋找組織”,希望在新生群提前認識新同學;家長則忙著加入家長群,繼續操心孩子的學習和生活。
近年來,家長群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本科生甚至碩博生的學習生活中。人們不禁要問:孩子都上大學了,還有必要建家長群嗎?大學生家長都在群里聊些什么?
誰更需要家長群
從小照顧孩子的飲食起居,到了大學突然放手,很多家長都表示“難以適應”。有的想通過家長群的方式延續一直以來習慣的親子模式,有的試圖通過群里的互動,減少代溝和距離對親子關系的影響。
劉女士的女兒從小就生活在她身邊,目前獨自在2000多公里外的城市上大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我跟輔導員建議,能否建一個家長群,及時通知學校的活動和考試安排,以便我更好地跟孩子交流。”
劉女士的需求不是個例。大學生家長群可以為孩子初次離家提供支持和幫助,對于那些在學習和生活上都缺乏獨立性的孩子,確實需要家長在群里幫他們時刻留心有用的信息。同時,讓父母和孩子接受一樣的信息,也免去了孩子跟家長匯報近況時的解釋成本,讓父母更快知曉孩子的學習和生活情況。
今年19歲的李曼回想起大一開學之初收到輔導員“請同學將微信二維碼發送給父母,讓父母掃碼進群”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把二維碼轉給了媽媽。在李曼看來,家長群能讓從未跟父母分開過的她感受到父母時刻在身邊。“我的自控能力比較差,有時候我跟他們說自己去哪里玩兒,我媽會反過來提醒我某一門考試快到了,我就會收心好好準備。有媽媽幫我操心,我可以更合理地安排學習和娛樂,還挺好的。”
隨著社交工具的普及,通過家長群了解孩子近況,既可以促進親子溝通,也方便在遇到緊急情況時與家長快速取得聯系,這也是一些學校強制建家長群的原因。相比于家長和大學生,學校更偏向于站在家校溝通的立場建家長群。某高校在建家長群時特意注明:“僅發布確需家長知曉的一般共性信息,以及在遇到重大安全事項時便于聯系家長。確有重要事項需要聯系家長時,要征得學生本人同意。”
溝通群變了味兒
建家長群本意是提高家校的溝通效率,結果有些卻變成了監控孩子、指揮輔導員的“神器”。家長以關心孩子學習的名義進群,實則是為了更好地掌控和監督孩子的生活。為了回應家長的需求,一些高校也把這種“高中化”作為教學管理工作經驗,以解決大學生缺失目標、不懂時間管理、沉迷網絡游戲等問題。
有輔導員會在考試前提醒家長多督促孩子學習,甚至在群內公開成績單。這些做法給學生帶來了壓力而非關懷,紛紛感到“社死”。去年的大一新生小李表示,大學生活感覺像是上高四。有的學生為了應付學校的強制要求,干脆建了小號,或者用同學的小號互當爸媽,偽裝成父母每天在群里回復消息。
家長群也從通知群變為閑聊群。有的家長會把自己孩子的照片、身高、愛好等私人信息發到群里,試圖為孩子覓得良緣;有的家長喜歡在群里玩兒“合照里找自家孩子”的游戲,在群里自問自答地聊天;有的家長要求輔導員在每次考試后將成績發到群里,互相比較、吹捧;更有甚者要求進學校的外賣群、超市群、水果群,遠程為孩子“代訂”,在群里直接要求商戶“送到自己孩子宿舍樓下”……起初“只由輔導員發布共性問題”的群規早已無人遵守。
去年9月,朱莉應弟弟的請求,代替父母進了弟弟的大學家長群。從那以后,這個群就成了朱莉消息最多的群之一。十幾分鐘沒看,群里消息就999+,輔導員的通知被完全淹沒在毫無營養的閑聊中。“我每天都要刪除聊天好幾次,如果真有大事兒,我弟弟會跟我說的,我和我爸媽都完全相信他。”朱莉說。
對于一些學校不強制要求建家長群的情況,有些家長則表現出不安,甚至懷疑。陸洋即將上大一,她告訴媽媽學校沒有要求建家長群,媽媽則表示“不相信”。海南某大學的輔導員李老師也明確表示過不會建任何家長群,但父母們用自己的方式在大一開學報到的時候寒暄、加好友,最后拉群。一個班里能同時存在三四個群,有家長、學生、老師的,以及只有家長的和沒有老師的。有的學校在家長強烈要求下,不僅期末要在群里公布考試成績,兩個月還要公布一次考勤,連續不交作業也會在群里點名。群里的提問更是五花八門:“我家孩子不接我電話,老師能不能去宿舍看看他怎么了?”“宿舍里有蚊子,女兒睡不著覺,麻煩老師處理一下。”
相比于過去遇到緊急情況電話聯系家長,現在的輔導員不得不在工作時間之外,處理群里每時每刻的提問。輔導員謝老師坦言,自己洗漱、走路、吃飯都在回消息,“感覺我的正常生活被家長群擾亂了”。
關心則亂,不如體面退出
對待家長群現象,按照家長和孩子的入群意愿程度,可以大致分為4種類型:
依戀粘連型。孩子渴望有人參與自己生活的細節并參與決策,但是家長在試圖放手和走遠。這樣的孩子表現為在進入大學后,尋找新的可以依戀的對象,遇到困難就請求輔導員的幫助。
家長高控型。家長在群里的熱情很高,孩子很反感。比如劉女士主動要求輔導員建群,按時發通知;陸洋的媽媽聽說學校沒有家長群,直接表示了不信任。這都體現了家長對孩子有較高的控制欲。
獨立型。家長和孩子都不積極,不會在群里與其他家長或老師互動。朱莉的弟弟與父母就是最佳的“獨立型”代表,即使沒有家長群,孩子和家長也會保持良好溝通。
不健康共生型。家長和孩子都很依賴這個群,孩子的大事小情也會依賴家長去解決。比如今年上大二的學生李曼,因為自己缺乏良好的自控力,仍希望到大學時也有父母的監督。李曼的媽媽也把督促女兒學習視為自己的責任,事無巨細地為女兒提供幫助。
在心理學中,嬰兒在6個月前與父母的關系為正常共生期。因為6個月前的嬰兒是最無助的,他必須和父母共生在一起。過了6個月之后,這種共生關系應該逐漸減弱。
乍一聽,共生關系似乎很美好。有的孩子認為,父母到大學還可以參與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感覺很安心。很多父母也很自豪,孩子什么事情都跟自己說。其實這都是不正常的。擁有健康人格的人應該有自己的界限和隱私,即使是父母也無權侵犯自己的空間。更何況大學生已經成年,有獨自承擔責任和處理問題的能力。
當然,對于一些重要的安全事項通知,大學生家長群是最有效且便捷的選擇。家長群的閑聊現象,如果發生在家長自建群中,也無可厚非。因為孩子的社會關系,也會在家長間形成一種二度關系。但要記得,不論在哪個家長群,父母只是孩子人生的旁觀者,可以給孩子提建議,但無權直接替孩子做決定,更不應該遠程操控孩子的學習和生活。
那么,在孩子邁向成熟的過渡期,家長應該如何與孩子建立新型親密關系,更有效地溝通呢?
尋找話題,了解孩子內心。初入大學,孩子跟家長一樣迷茫。學習、戀愛、未來職業規劃……這些都是孩子需要面對的,也是家長最為擔心的。家長可以看一些關于大學生心理研究的書籍和視頻,在這些方面尋找話題,增進親子關系。
客觀陳述,不帶情緒和評價。大學生家長最常見的表述就是“馬上考試了,又跟同學出去玩兒,真是不學好”。原本孩子高高興興地分享跟朋友的快樂時光,結果被這一盆冷水潑滅了,哪怕家長再怎么尋找共同話題,孩子也很難再敞開心扉。大學階段本就需要孩子面對復雜的社會和人際關系,如果他們的想法和做法確實稍有不妥,家長也不要急于反駁和指責,先耐心地傾聽孩子的想法,客觀陳述事實,用平和的態度和孩子商量。
不過分關心,及時提供幫助。家長可以嘗試放手讓孩子自己打理學習、生活中的具體事務,讓他們建立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感,在必要時及時提供幫助。但這并不意味著對孩子的狀況完全忽視,而是要心中有數。
做高素質家長,共同維護家長群。家長群變味兒,無論是孩子、學校還是其他家長都會不堪其擾。遵守群規,別讓正常的信息溝通變成信息過載。
不得不承認,大學生活既豐富多彩又紛繁復雜。在這個過渡期,家庭教育的目標就要發生轉變,做到既讓孩子盡情享受獨立做選擇的自由,又對家長充滿安全感,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時主動尋求家庭的幫助。
精神分析學家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一書中寫道:“倘若一個人能夠卓有成效地愛,他也會愛自己;倘若他僅能愛其他人,他便根本不會愛。”孩子總有一天要獨立,大學階段是家長體面退出孩子生活的好機會。畢竟,學會好好愛自己,才是成年人人生的開始。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