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間音樂在巴托克《鋼琴奏鳴曲》中的應用

20世紀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貝拉·巴托克，一生中創作了大量在西方音樂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作品，巴托克的音樂作品的特殊之處大概在于它與匈牙利民間音樂的深刻聯系。巴托克從1904到1918年收集了大量的民間音樂，并將這些音樂元素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中。此篇文章將重點討論民間音樂對巴托克的影響，以及他如何將民間音樂的元素應用到自己的創作中。文章主要以他的《鋼琴奏鳴曲》Sz.80為例，介紹這首鋼琴作品中所包含的像烏克蘭科洛梅伊卡節奏、羅馬尼亞科林達節奏、斯洛伐克節奏等，民間音樂的節奏和曲調，以及巴托克如何把這些節奏運用到他的《鋼琴奏鳴曲》中。

匈牙利現代音樂的先鋒人物之一，貝拉·巴托克（1881—1945）出生于匈牙利，是20世紀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巴托克和弗朗茲·李斯特同時也被視為是匈牙利最偉大的作曲家。作為匈牙利著名的作曲家、鋼琴家、民族音樂學家，巴托克以極大的熱情將民間曲調融入到了聲樂和器樂作品創作之中。自1906年開始，他走遍鄉間，收集民間旋律，并在許多作品中更加自如的運用民間音樂。例如，《獻給孩子們》，兩首羅馬尼亞舞曲和十五首匈牙利農民歌曲等作品均受到了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羅馬尼亞民間音樂的影響。巴托克收集并錄制了成千上萬的原創民間曲調。此外，巴托克還撰寫了許多關于民間音樂的文章，包括《我們為何收集民間音樂》和《民歌研究與民族主義》等。

1926年是巴托克的一個重要時刻，他更加成熟地將民間音樂編排進自己的作品中。在同一年，他創作了三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鋼琴作品，包括鋼琴組曲《戶外》Sz.81、《鋼琴奏鳴曲》Sz.80和《第一號鋼琴協奏曲》Sz.83。這三部作品對演奏者和分析家來說都至關重要。巴托克表達了《鋼琴奏鳴曲》Sz.80對他創作發展的特別重要性。此文將主要討論《鋼琴奏鳴曲》Sz.80，此曲中包含的一些民間音樂和節奏元素，特別是第一和第三樂章中的民間節奏，如烏克蘭科洛梅伊卡節奏和羅馬尼亞科林達節奏。文章將介紹這些節奏的起源，并將其與變形節奏進行比較。

巴托克出生于19世紀末，他對匈牙利音樂的早期印象來自他的母親。她帶著巴托克去鎮上聽吉普賽樂隊的演出。巴托克對這種音樂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和興趣。他四歲時就能用一根手指彈奏四十首民間曲調。1899年他進入布達佩斯音樂學院時，他對民間音樂的了解比其他人更為豐富。另一個對巴托克產生了極大影響的重要人物叫作利迪·多薩。1904年，巴托克到度假勝地旅行時，聽到多薩給孩子們唱的民歌。這激發了巴托克終身致力于民間音樂的熱情。他寫信給姐姐說：“我現在有了一個新計劃：我將收集最美麗的匈牙利民歌，并為它們配上最好的鋼琴伴奏。”此外，在布達佩斯音樂學院的歲月中，巴托克遇到了佐爾坦·科達伊，他對巴托克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并成為了他的終生朋友。他們一起旅行收集民間旋律。后來，巴托克將他收集到的內容編排成了他的作品。例如，鋼琴獨奏曲《獻給孩子們》中包含了八十首民間曲調。巴托克對民間音樂的采樣非常廣泛，不僅限于匈牙利民歌，還包括埃及、土耳其，以及東歐各國。他對收集來的民間音樂和節奏進行分析和比較，并且為此寫了三部論著和很多文章。這些都對他之后的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巴托克的民間音樂生涯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1904年至1918年。他主要專注于收集來自不同地區的民間音樂材料。第二個階段是1935年至1940年。他在匈牙利科學院工作，準備全面出版他收集到的材料。最后一個階段是1941年至1943年。根據1942年《紐約時報》的報道，巴托克表示：“自從我于1940年10月抵達美國以來，許多人一次又一次的問我在這里做什么。當我解釋說我正在研究和轉錄米爾曼·帕里的記錄和收藏，作為哥倫比亞大學的一項任務時，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收藏的存在，更不用說它的卓越之處。”事實上，哥倫比亞大學授予他獎勵，用于研究和出版龐大的南斯拉夫歌曲收藏，即米爾曼·帕里收藏。

《鋼琴奏鳴曲》Sz.80創作于1926年6月。音樂學家們將1926年稱為巴托克的“鋼琴之年”，在這一年里，他經歷了一種創作上的轉變，從貝多芬式的強烈表現力轉向更加巴赫式的工匠精神。另一首鋼琴組曲《戶外》也于同年創作，兩首作品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元素。其中一個共同的元素是巴托克在這兩首作品中將鋼琴視為打擊樂器。以組曲中的第一首《鼓笛和鳴》為例，在曲子的開頭，就出現了敲擊式的演奏形式和音響效果。他運用了不規則的節奏和重音，使敲擊的重復更加有趣。《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在節奏上與《鼓笛和鳴》非常接近。實際上，巴托克在作品《野蠻的快板》Sz.49（1911）之后，他越來越認識到鋼琴是一種打擊樂器。他寫道：“我覺得，鋼琴音色的固有本質只有通過目前使用鋼琴作為打擊樂器的趨勢才能真正表現出來。

《鋼琴奏鳴曲》Sz.80共分為三個樂章，I.Allegromoderato-II.Sostenutoepesante-III.Allegromolt。盡管人們很少談論此作品中的民間元素，但第一樂章確實包含了幾種不同類型的民間節奏，并貫穿整個樂章。巴托克之所以在該樂章中使用民間節奏而不是民間曲調，可能是因為鋼琴在整個樂章中都被視為敲擊樂器。即使在第二樂章中也沒有抒情主題。重復和重音的節奏組幾乎無處不在。例如，在鋼琴奏鳴曲第一樂章中的第1—6小節中，我們可以看到大量的重音記號和突強記號，這些記號使得整個樂曲非常具有打擊樂器的特點。從這首樂曲中我們可以聽到多種不同類型的民間音樂和節奏元素[1]。

第一種稱為烏克蘭科洛梅伊卡節奏。它最初源自加利西亞東部的科洛梅伊卡鎮。根據法文達·米特布魯斯的說法，“在其最受歡迎的形式中，即興編舞呈現為一個圓圈，舞者輪流站在中間展示他們的技巧，這通常是烏克蘭婚禮上最精彩的部分。這種音樂風格結合了快節奏的民間舞蹈和滑稽押韻的詩句。其節奏模式是一系列具有相同值的音符加上兩個較長的音符。”根據巴托克的說法，“科洛梅伊卡”是用來指代某些烏克蘭或盧森尼亞舞曲的名稱，其節奏模式如下：

在鋼琴奏鳴曲的第一和第三樂章中，巴托克在許多地方使用了科洛梅伊卡節奏。例如在第一樂章中的第44和45小節可以看到重復的八分音符加上兩個四分音符的節奏模式。巴托克也在這個簡單的節奏上進行了微小的改變。他在每兩個八分音符和兩個較長的音符上添加了裝飾音符，例如第一樂章中的第79到82小節[2]。

第二種民間節奏稱為羅馬尼亞科林達節奏。科林達是傳統的羅馬尼亞圣誕頌歌，它的表演遍布在羅馬尼亞各地。與烏克蘭科洛梅伊卡節奏不同，這種節奏的模式是節拍的變化并走向兩個較長的音符。例如，5/8—3/8—5/8—3/8。巴托克在寫鋼琴奏鳴曲之前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在1926年5月6日寫給康斯坦丁·布賴洛伊烏的信中，巴托克寫道：“幾天前，我給你寄了兩份蒂博特·施密特關于羅馬尼亞科林達文本的文章……我整理好的科林達收集手稿，現在已經可以印刷了。”一個月后，巴托克再次寫信給布賴洛伊烏，談到他的科林達收集。可以清楚地看出巴托克對科林達有多感興趣。鋼琴奏鳴曲就是在那個時候寫的。因此，在作品中找到科林達節奏并不困難。下圖為典型的科林達節奏：

在鋼琴奏鳴曲中，巴托克在第一和第三樂章中都使用了羅馬尼亞科林達節奏。它首次出現在第一樂章的呈示部。例如第一樂章中的第51—56小節，我們可以看到小節的節拍由3/8變為5/8再到2/4。在最后兩小節，兩個長音符出現在低音線上。另一個例子是第三樂章開頭的第13—16小節。

巴托克在這首作品中使用的第三種民間節奏，為斯洛伐克節奏，它的節奏特點如下圖所示：

第一樂章中，第84—88小節中，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節奏的應用。雖然巴托克在此節奏特點上做了一點小小的變化，但是仍然可以看到此節奏中的基本特征。

此外，匈牙利民間音樂的特點也頻繁出現在這首鋼琴奏鳴曲中。匈牙利民間音樂的節奏源于兩個來源：身體的運動和匈牙利的語言。根據巴托克的說法，“有三個重要因素不容忽視：1.匈牙利語言：可以有短的、重音的音節，也可以有長的、無重音的音節；2.每個詞的重音都在第一個音節上；3.語言上的重音音節可以與無重音的節拍重合，反之亦然（盡管有一定的限制）。巴托克總結了匈牙利民間音樂常見的三種節奏組合之一是一個八分音符加一個帶點的四分音符。例如在第一樂章中的第51—53小節，這三小節中，頂部旋律線條從升F到升C，一個帶有重音記號的十六分音符加一個帶附點的八分音符。這顯示了匈牙利民間音樂的節奏模式，巴托克在升F上寫了一個重音，以強調匈牙利語的這一特點。另外從第一樂章中的第57和58小節中我們可以看到，盡管這兩小節不包含匈牙利民間音樂的節奏，但兩個重音符號也暗示了匈牙利語言的特點。巴托克在鋼琴奏鳴曲中對這四種民間節奏的應用貫穿了整個第一和第三樂章[3]。

巴托克在《鋼琴奏鳴曲》中對上文所述的這四種民間節奏的應用貫穿了整個第一和第三樂章。另外，這首作品不僅包含民間節奏，還包括民間風格的主題。根據霍爾西·史蒂文斯的說法，“這個非常像民間風格的主題，用B大調的米克索利底音階演奏，在其連續出現時幾乎被改變得無法辨認。的確，這種類似民間的旋律可以在第三樂章的許多地方找到。例如在第三樂章中的第76到78小節：

巴托克和索姆菲版本之間唯一的區別在于最后兩小節。巴托克向下滑動了一個大二度，因此最后一小節以A結束，而不是B。

從整首鋼琴奏鳴曲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此作品不僅包含了科林達和科洛梅伊卡等民間節奏，還包含了一些民間曲調。與此同時，民間節奏也反映了巴托克所追求的打擊樂效果。我們必須了解作品中的這些民間音樂和節奏的元素，才會對此作品的理解和演奏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