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組詩）

柿子樹下

如果落在紙上

你會想到宋徽宗的瘦金體

抑或是石濤的山水畫

這瘦骨嶙峋的枝條讓人心疼

這經霜仍醒目地站在枝頭紅艷艷的果子

讓人羨慕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毅然與決絕

為了襯托火紅的燈籠

枯枯的樹枝毫不保留退掉所有庇護的葉子

都不在了

那探頭探腦的鳥蹤

和我喜歡吃柿子的媽媽

庭院內才會保存這么完整的山水

在這寒冷的霜降之日

我徘徊在倔強的柿子樹下

想起媽媽

冷風漸漸加深著柿子樹的顏色

父親的農具

那些泛著寒光的

鋤頭、鐮刀、犁鏵、鋸子、斧頭

躺在后院。平靜，瓷實

像一張油畫里的靜物

它們癡癡地等著主人

這是父親的農具

是父親獨居在鄉村最親密的伙伴

父親總在農閑，用一塊青青的磨刀石

把它們打磨得錚亮

此刻，它們并不知道

它們的主人躺在鎮醫院里

腦梗，生命垂危

它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主人了

它們還竭盡全力，用一身的光芒

把我家的后院照亮

第一句話

右腦大面積梗死

躺在鎮醫院，昏迷了十幾天

誰都沒有想到他還能挺過來

“左腦管語言，右腦管藝術

如果您九十三的老父親能醒過來，

左邊肢體會癱瘓，但不會影響說話”

果然

醒過來的父親嘴角歪斜

左手、左腳，一切左邊的東西都壞了，

但還真能說話

我們都猜父親醒來后會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沒想到他拼盡全力，擠出話：

“紅根，把，錢，還給我”

父親昏迷時，在他的房間里

我搜出來了，藏著的，皺皺巴巴的一千元。

我記得父親好著的時候，有一天說

“垚垚結婚，我準備給孫媳婦一千元”

火杞果

在百里荒你才能全方位大面積和它相遇

這種薔薇科的常綠灌木

果實、根、葉皆可入藥。性平，味甘、酸

春季開花，秋季結果

假如在春天

它的花開放得很暴力

一束束、一串串。那么有力地抱成團

仿佛攥緊的紅色拳頭

仿佛隨時準備給你一拳

交換

每次回老家

我總會帶些油、茶葉、水果、煙酒

車后備箱塞得滿滿的

而每次離開

我都會帶些父親種的

蘿卜、白菜、南瓜、冬瓜、豇豆

車后備箱

同樣塞得滿滿的

仿佛是禮尚往來

仿佛我不是為了回家看老父親

仿佛我是專門為交換而來的

（選自《福建文學》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