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玉門關（組詩）

星星峽來客

抵達星星峽，便不再走了

落日已經越過地平線，服務區大抵都是旅人

因為去往哈密，要經過兩百公里的戈壁

這里的星星，大多藏在荒漠，躲在水底

一到夜晚，就被點亮

據說，足夠真誠，才能看見

因此，沙漠變成銀白色，人間的燈，也有

所增多

一生有太多事物，經不起推敲

雪山的高寒，落日的壯麗

群山的脊背，彎了又彎，像極了父親，一

直頂在下面

柳園

落日再一次把火車推向戈壁

星星點點，長眠于此的，是誰的故人

多年前，乘火車第一次過柳園

紅柳樹早己不在，柳園還叫柳園

過了此站，離鄉之人，便是入疆了

河西走廊，隨著歌聲和言語的消失，也在

這里結束

在黃土高原，懂得了蒼涼與悲壯

在這里，懂得了荒蕪與遼闊

這一次，我開足馬力，稍有不慎，會遺失

在沙漠

開足喇叭，是因為，前方的星星峽

正在經歷孤獨

疏勒河

從玉門到瓜州路段，疏勒河與之并行

這是我第三次，像船一樣，去它的盡頭

胡楊林向兩岸延伸

落日躲在戈壁，不肯落下

金黃色的沙，像張柔軟的床，鋪在大地上

牧民、船主、城市、村莊

農場、銅礦、油井、水井

都來居住

抬頭就在不遠處的雪山，讓你敬畏

荒漠，讓你心生悲憫

喜歡每一條河流，它的不顧方向

讓人間，充滿意義

過玉門關

人間一片月，祁連萬丈雪

在沙上走，在人間走

一半路程，看雪，一半路程，看月

到過西北，會經歷無數次無人區

一句話也不說，從早到晚

突然出現的牧羊人，讓你欣喜若狂

想告訴他，寺廟，空無一人

雪融水，己匯集到昌馬河

勁風，往玉門關去了

當你到他面前，卻欲言又止

你怕離開后，他的孤獨，會越來越重

天空下那么多悲涼的事物，都要獨自承受

又想起，腳下的路，也陪你走了那么遠

便果斷離開，朝瓜州縣城駛去

哈拉達坂歌

為了減輕二指哈拉達坂的孤獨

我從國道變到省道，多出八十五公里

為了記住這條省道，又特意減緩速度

為了減輕我的孤獨

二指哈拉，贈我八十五公里的雨

雪融水匯成河流的方向，和雨的方向相同

和我相反

路上的人，一直在減少，出了東岔埡口

連牧群都不見了

想起消失的車隊，和獨闖可可西里的女大

學生

我開始提速，一路鳴笛

像黑河一樣，奔騰起來

旦馬

河西走廊一望無際，讓我有足夠時間

去看落日如何追趕金塔河

沙棗花如何讓荒漠壯麗

野鷺如何起飛

黑夜如何覆蓋人間

我第三次來到旦馬，這里只有，山的高度，

地的遼闊

花，開了又落，草，黃了又青

馬場的新人，替了舊人

虔誠一些，雪山會對你說話

教你冷靜，教你謙卑

一生中要懺悔的事情太多

以至于，面對雪山，我總是

不明所以地流淚

流逝

大通河、黑河、石羊河，以自己的方向流逝

我以相同的方式，經過石門、打柴溝

人，越走越老，夕陽，越追越緊

一不小心，就和雪山打了照面，向它講述

講述故人的遺愿

向它抱怨，向它懺悔

忍不住離開眼眶的淚水，變成一粒雪、一

粒沙

要落到哪里，才能讓烈烈地風

再烈烈地吹，二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