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桿將我分成兩個（組詩）

沙面小記

黃昏長出冬色葉片

淹沒舊巷子

桂香從銅像頂端緩緩發芽

長成時間的花瓣

飛機穿針引線，一幀一幀地

將過去和未來串在一起

形成一幅只有你我才能看清的畫面

今日無雨，沒有撐傘

整個人晾曬在長長的街道中央

遮蔽影子的光芒

伴隨石板路流向珠江

拐角的咖啡店換了老板

我只好在門外的鐵藝欄桿旁停下

就讓風代替，轉上一圈

童話里，遇見曾經的真實

需要某種勇敢

船票

遺憾堆積成山

也會變成一座可以打卡的景點

只不過這一處蓬萊之所

需要持票之人

贈予——時間、虛無、記憶

還有些從心脈生長出的根須

錯綜、敏感、脆弱……

如果舍得疼痛蔓延

來換取登島的船票

所要歸家的人將在冬日生出火焰

以最浪漫的方式

迎接到來的船

走向自己的路

人在旅途，經過了無數的樹

相機笨拙地記錄

飛機從樹梢進入黃昏

一次又一次

大地呈現出簡單的幾何形狀

而天空是立體的

足以藏匿行跡

沉默是蝴蝶奏響的樂章

是我注視著黃銅雕像

翻找記憶時的手足無措

回到過去并非一件易事

去往未來的必經之路上

星辰指引著孤獨者，走向自己

我們在經歷中度過一生

拋擲的硬幣還未落地

我下意識地拒絕了并不懇切的邀請

來臨，是遲早的事

水面倒影，搖擺不定的

漣漪，知道真實和虛幻之間

隔著的體驗是無法復制的嗎

見過唐泰斯①的旁觀者

才會明白——

在寬恕和復仇之間

沒有選擇的余地

徒手抓到又釋放的蝴蝶

早已經飛到了旋渦之中

多么迫切地想要接近

最初的跳動

欲揚先抑的手段

圈禁住向外逃走的貪婪

在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

殘垣堆砌成一座密不透風的城堡

與之對應，我們

不過在經歷中度過一生

注釋：

①唐泰斯，《基督山伯爵》中的主人公。

桅桿將我分成兩個

時間被河流沖入深海

浪和船相互撞擊

那種種形狀與春天尤為相似

為什么在此處漂泊

距離陸地這樣遙遠

明明再有一周故鄉的花就會盛開

我站在甲板上

等待隨時被黑暗吞噬

手中小小的生命

和我一同用盡全部勇氣

面對如同漏夜的星河，隨船搖動

船和海互相攙扶

孤獨在前行中，什么都不剩了

就算日出之后

蝴蝶沒有尋找它的自由

珊瑚慵懶地等著它的花季

只有最為鋒利的桅桿

將我分成兩個

一個交付世事無常

一個留給命中注定

彼岸

冬天走得狼藉

還留著懸在河面上的薄冰

我在河的北岸等待它融化

對面的盡頭是入海口

無垠的田地，望過去

沒有一株玫瑰安于宿命

于是，變作輕盈的蝴蝶

整夜躲閃墜落的雨

黎明，我聽見鳥鳴

它們從昨日的黃昏起飛

啄食剩余的花種

沒有絲毫猶豫

木蘭從過去寄來

已經玉化

水手生來就能忍受時間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