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馬日記

2023年

12月6日

晚上7：40到蘭州中衛機場，等了一個小時，坐1號線巴士到東方大酒店，走路到酒店，氣溫不算低，問前臺，這一路怎么沒有拉面，他說下午4：00后就沒了。

早7：30起床，退房。出門左轉五十米，見一面館，牛肉面，8塊錢一碗。

匆匆趕路。想起2009年5月到這兒，坐汽車去拉卜楞寺，車窗外有藏族人，興奮得不得了，想著可以畫出很多好的速寫、油畫。那年，才覺得色彩有進步。

12月7日

D754蘭州到隴南，8：48到11：35，沿路看到黃土漫天，秸稈垛，羊群，方塊的矮房，山梁蒼白、耀眼、荒涼，尤其是那些秸稈垛，小小的影子，像在山上唱歌的人，也是夜晚留下的片段，是倒在地上的魂，是大地給當下悲傷的驚喜。

到了隴南，吃了碗面，面館里人很多。

到康縣已是下午兩點多，在“一帶一路”會址，見了沈局長，他把我送到現場去看看，“亂石坡上，逼仄的路，一隊騾馬在走。”看到了現場，才知道這個雕塑怎么做。我爬到山坡上畫了幾張草稿，這里，路只能從對面的公路繞著爬上山。下午3：00的時候，太陽在對面的山間石壁上，把雕塑放在這里會有感覺。看到公路邊的一位胡姓大姐在挖土，問她這個山叫什么，她說叫將軍巖，修高速的時候，動了山的神跡，出了好幾次車禍。看到胡大姐在田間勞作，金黃的陽光在核桃樹林閃爍，除去馬路上汽車的噪聲，這里是很舒服的安靜一隅。

12月8日

早晚溫差大，萬鵬過來了。起床，繼續畫昨晚未完成的荒涼的黃土地，我喜歡這樣的狀態，沒洗臉刷牙就開始進入工作狀態，一直要這樣下去。吃完牛肉面，就去木板廠買了幾塊夾板，花了160塊錢，鋸成大小不一樣的形狀。去了文化大廈看場地，體育館那兒可以的，但是電焊工具會把體育館的地板、塑料燒壞。下午便與張書記談了自己的想法，在作品上如何體現。

15：00，司機小張把我送到有騾子的地方。師傅姓李，他走了一個多小時，趕著兩匹騾子，到了我昨天爬山的地方，我要他把騾子趕到山上計劃放雕塑的地方去。遠看近看，聽見騾鈴的聲響，還要看人物和騾子的大小，騾子到爬坡的地方給我做模特，天氣冷，我帶的油泥很快變硬，沒有泥巴方便操作，只有拍些照片。了解騾子的習性。老頭說趕騾子趕了一輩子，說上山的騾子下山的馬，騾子上山是仰著頭的，下山則是低著頭的——馱的貨物重、多，重心往后靠。騾子的脖子粗壯有力，母的騾子要大一些，公的騾子要小一些，腿短且粗壯有力，耐性好。

整個雕塑要將力量表現出來，強調剪影的形體與內在散發的氣味，還有山風吹出的靈魂。

12月10日

有點冷，天空落起了小雨，上午與萬鵬、小張去了山坡現場，查看坡的寬度，確定了以基礎1米5的寬度來安裝雕塑。到了李師傅的家里，他養了兩匹騾子。家里一兒一女，兒子有點殘疾，30歲就開始生病，現在手腳不聽話，上了蘭州、武都等地的醫院，治不好，醫生說是頸椎神經壓迫，他就只能守在家里。

房子沿公路有兩個門面，每年租金一萬塊，門面有個窄巷，進去后右手邊是小廚房，頂頭是土坯房，是騾子住的，左邊有個大草料棚，農具、雜什、草料都壘在一起，騾子住的地方很大，比人住的房子要大得多。

背后是山，山上干枯的樹林，落葉翻動，吹到院子里。我在樓上會看到太陽在這片林里閃爍。李師傅媳婦在康縣超市上班，每月兩千塊的工資，只能供孫子讀高中，家里開銷都靠騾子。它們難養，做工時，每頭騾子要20斤玉米或米糠，其他時候放到山上去吃草，一年工作累計約60天，賺四五萬塊錢。5個月的時間天冷沒有活干，他老了，也干不動活了，只有請小工，小工每天150到200塊錢。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養好這兩匹騾子，跟騾子協調好關系，照顧它們，不能生病。對它們好，它們干活就會賣力、聽從安排，所以整個家庭主要開銷就落在騾子身上。

捏泥到了下午兩點多才慌慌張張地跑到旁邊的清真餐廳吃了碗面條，再回到李師傅家里烤火。天落起雨來，我把未雕完的騾子搬到院子里，繼續塑造，傍晚，天空灰藍的光落在泥塑上，它們有了尿臊味。

12月11日

天氣暖和，要把人物做出來，這兩個晚上一直在文化大廈待到12：00，想著如何把這些人物組裝在一起，形成我想要的雕塑。

在文化大廈的五樓，找到了工作室的感覺，無論我到什么地方，我都可以找到一間暖和的房子，可以寫，可以畫，還可以看書發呆、看手機。

半夜回來的路上，想到把騾隊走在茶馬古道上、連著山一塊兒弄個大型的場景出來，越想心越熱，有談戀愛想見面的沖動。

12月12日

昨晚滿天星子，今晚刮大風。

上午在五樓繼續修改雕塑，下午，抱著一大堆泥巴去公路邊，把昨晚上的想法落實，峽口風大，冷，小張幫我抬著泥巴，放在扶欄的水泥墩上。幾塊大泥，把山捏出來，背背簍的小人、小騾隊放上去，險峻，溝壑，盡量靠近對象。來來往往的車，掀起一層層灰，路不寬，小張提來個警示雪糕筒放在前面的路邊，放好后，他跑進車里避寒，我凍得流鼻涕，泥巴在手里凍著，風大易干，得不停噴水，還要左右兩邊跑，看山的形狀結構，一個多小時后，再搬到左邊角度塑造。第一座捏得差不多了，到將軍巖那兒再塑，泥巴帶少了，第二座捏了個小的，這山我畫過好幾張草稿，其形像極了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這里，“5·12”地震，使得河谷變窄，山水，時空，環境，人，都變了，做這雕塑，回不去范寬之境，也不必回去，就如，將寫實繪畫帶回兩三百年前一樣荒誕。我們應該重新思考作品的背景及社會意義。

12月13日天冷

再次修改雕塑泥稿，五個人，兩匹騾子，人物形象越來越生動，在隔壁裝修的工人，也被我喊過來做模特兒，或取臉，或取手，既然做這兒的雕塑，就用這邊的人，一方水土養一方雕塑。

整支騾隊由三部分組成，一是馬鍋頭，是整支騾隊的隊長，二是牽騾子的腳戶，三是背腳子。路途中，一切以隊長為主，決定駐扎的旅館，埋鍋做飯，中途歇腳的地方，以及整個路程的時間安排。

12月14日比昨天冷，天陰有云，可能有雪

李師傅做模特兒，他要三天的錢，一共900塊，我以為他說一起300塊，我發給他的兒子，可到家之后，他打電話過來說是300塊錢一天。的確有點貴，我還未請過這么貴的模特兒。本打算寫一篇《騾子命》，又不想寫了。

雕塑越來越有感覺，連續幾個晚上干到12：00，把雕塑用塑料袋包好，噴上水，這樣就不至于干燥。

天冷，早上起來畫了一張小稿，顏色就像窗外的天空一樣灰，要下雨，要下雪，想把陽光、土地、記憶糅在一起。

在這里，假如回到涼燈，做進一步的向前和探索，比如門、燈光、太陽，勞作的人做飯、洗腳、準備豬食，這些黑黃交織在一起。

我想我的雕塑立在山頭，他們去向何處呢？是不是有一個隊長，他長得憨實粗壯，性情精明，單眼皮，大手大腳，帶著一隊人馬，從康縣到郎木寺，再到瑪曲，再到拉卜楞寺，再到青海、西藏，是不是真如我2009年去西藏那樣，也是沿著郎木寺到瑪曲，再上青海和西藏……生命中充滿這樣的奇跡，緣分，疊加，呈現。

搞了些泥巴，要李總從成縣托運到康縣，下午5：00就能把泥巴運到康縣汽車站，再喊車運到文化大廈。

12月17日早上有小雪

藝術家與設計師、建筑師是不一樣的，藝術家不用過多考慮功能性，可以大膽地啟示，而建筑師和設計師則要考慮功能性，這樣，藝術家與設計師、建筑師要打破邊界，打破生活與藝術的邊界，空間才會交融，才會有更多的可能性。去了青崗壩，打聽到了。許家河沈師傅的騾子上山干活，兩匹騾子拉著碑，吃力地向山上爬，另一匹騾子累倒了，躺在板栗樹下，喘著熱氣，像是場意外事故中受傷的老頭。三個人，兩個人各牽著一匹騾子，另一個人背著背簍在后面手扛著鋤頭，我跟拍，了解到上山的騾子的腿是叉開的，后腿吃力而發抖，需要有人牽，后面有人趕；下山的騾子腿是收緊的，耳朵也有變化。之前做的兩匹騾子要改，將腿收緊，前后腿也要調整，這樣負重的感覺才對。站在土地上，有細雪在飄，對面滿山褐黃，騾子馱著黑石碑在向山頂爬，碑上寫著：青山常在。

12月19日

前天曹師傅約好的，100塊一天，騾子做模特，沈師傅是個趕騾子的老師傅，我說明來意，要他放在山坡，并確定好方向，沈師傅說陰涼處冷，等一會，太陽從對面山頂出來就好了。等他給那匹累倒的騾子打完針，再將架子、皮桶等放在騾背上。我將所有的東西搬到屋子的右邊，當他把騾子向右邊趕時，由于路窄坡陡，騾子不肯上來，沈師傅用鞭子抽，也不肯上去，只好趕到左邊山坡，我也只好將工具、桌椅、泥雕全部移到左邊。

兩匹母騾子拴在兩棵核桃樹上，它們餓了就吃落葉，我餓了就吃幾塊達利園面包，雕塑餓了，就噴幾口水。太陽爬過山頂，山坡瞬間敞亮起來，樹林，蔬菜，土塊，我們有同樣的溫暖和影子，直到黃昏，手上的泥巴冰涼，菜葉上結霜，風刺臉，我躲進了屋里。那只從早響到晚的熱水壺，還吐著熱氣。

明天還要來，還是這個山坡，兩棵核桃樹，兩匹母騾子，看太陽躍過山林時的耀眼，還會跑進屋里喝熱水，聽滾燙的呼喊。

12月20日陰冷，本以為有太陽

我跟在騾子后面，被山裹住，枯枝敗葉，彎彎山路上灑滿了騾鈴聲。

核桃樹、板栗樹、苦楝樹、柿子樹、青岡木、苞谷稈，樹上爬著褐色的皺紋，漫山的落葉枯枝，雪落得山形干瘦，冬日的山坡是一段祭文。籮筐里裝著幾塊石碑，由兩匹騾子馱著，三人分前后，又趕又拖，騾子的腿發抖，碑發抖，山也發抖，爬兩小時，把碑種上，下山，天黑了，雪還在飄，跟去年葬禮上的白紙一樣，掛在樹枝上，等來年發芽。

屋里生著爐子，火呼呼地響，三碗豆腐面在灶臺上，騾子在圈里，脖子吊的鐵鈴清脆，漢子拿起苦楝木做的琴，彈給遠山的人聽。

當他把騾子向山上趕時，我跑過去，太陽上山，樹木白黃，暖和起來是兩分鐘的事，我將這情形趕緊寫下來。希望小學里，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太陽爬過山頂，山坡立刻變得清亮起來，樹影斜長，我還是頭一次這么仔細地留意起來，我相信把這個東西移植到我寫的正在出版的《希望小學》這一篇里會有不一樣的味道。他趕騾子上上坡路，因路窄也堵，騾子不肯上去，折騰了幾次，他們還是上不來。只好說那就去左邊，我又急忙地將三只雕塑以及工具桌椅等等又移到左邊去。

就這樣，在騾子邊上開始了我的工作。通過幾次寫生，對其結構了解了很多，所以修改起來很順手，也不停地去琢磨觀察，比昨晚的感受更強。騾子的結構，比如從屁股后面去看它兩條腿的外形，圓滾滾的肚皮，兩只長耳，整體觀察了，才會注意整體的形。

兩匹母騾子拴在兩棵核桃樹上，它們餓了就吃落葉，尤其板栗葉多。

我以為身在涼燈，山坡滿是落葉，踩上去吱吱地響，也如石首長江河堤的那片楊樹林，仰天是枯枝的天。

早上帶了一包達利園面包，在雕塑旁邊啃，雕塑餓了，裂開口，噴上水。太陽爬過山頂，一會兒又被云層覆蓋。風比昨天大，又冷，泥巴在手上冰涼，田里的菜葉上起了一層凍霜。我躲進屋里，從早響到晚的熱水壺還吐著熱氣。

中午，沈師傅的太太煮了碗面給我吃。我在山上工作時，看她在菜園里摘白菜，就知道這碗面好吃。黃昏飄起了細雪，雕塑在上山，騾子哈著熱氣，昨晚放在外面的雕塑結了冰，晚上騾子定會想著白天的場景。我手上的兩匹騾子是熱乎的，另一匹留在山林里，冰冷如一塊石頭，它們會同情它嗎？

騾子花了200塊錢的模特費。

12月22日陰冷冬至

丟掉綠色，秋紅，山的骨骼出來了，站在路邊，像賈克梅蒂的雕塑。

老婆寄過來了黃河泥巴、南瓜子，今天又收到了唇膏。

這世上，太多人值得紀念。

我的老師周妙君先生昨天去世了，我今天在群里才知道。二十多年前，她跟我們一起唱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解放區的天》等，我們要準備元旦晚會，她是班主任，一位活潑可愛的老師。對于我來說，沒有錢，專業上成績不好，但在文藝活動上，我找到了快樂和自信，班上最會唱歌的就是我和王春明，那是難得的如高中般的生活。那時周老師已退休，是被返聘的。

那時候，我沒有好褲子，借了岳陽一個同學的褲子穿，文藝匯演結束后也沒還給他，穿了七八天才還，那時真是窮。大家窩在一個廠房里，把廠房當教學樓用。

給老婆念十二年前寫的文章，把2011年10月6日坐在田野的石頭上寫的文章念給她聽。

12月23日去成縣燒陶天陰，有些冷

沙壩龍窯，這九孔窯小而有味，燒的是松木。

從康縣到成縣的小鷹溝沙壩龍窯。由于皮卡后面放的是作品，小張開得很慢，作品下墊了一層布，本來兩小時的車程開了三個小時，到下午1：50才到。給梁經理打電話問有飯吃嗎，他說沒有，只有掛面，且他們都吃完午飯了。那個紅臉大姐給我倆做了兩碗掛面，有配湯，里面是白菜、蘿卜、土豆混一起的。吃完后開始裝窯，這九孔窯比銅官的窯要小，比湖南的窯口都要小，人要爬進去，胖子就進不去。里面大，已裝了好多茶罐，我的作品共三件，山的那件太大了，只能放在第一孔，另外兩件放在三號孔，連燒三天三夜，冷卻三天，一星期后就可出窯。下午回來畫了兩張小稿，看路過的山，如能燒出那種質感相當不錯了。冬天的山很漂亮，有畫畫的沖動，看了劉世銘的作品，的確是土地里生長出來的！

回文化大廈，煉泥巴，把那些騾子打濕，準備做陶雕。把成縣的泥巴與康縣原來磚廠的泥巴進行結合，質地就會粗糙很多！

作品放在山腰上，有山風吹過的皺紋，布沒有這個感覺，要有風才行！風，要是山風。多好聽的詞！

12月25日

開始跳繩2000個。

昨天未完成的山坡茶馬古道，早上過來修改，到中午，萬鵬他倆上來，說坡度不夠，要他倆幫我撐起來，加強斜度，修改了幾個小時，果然好了很多，只是在開始時，就要注意好構圖才行。下午做了梯子的小雕塑，晚上做了兩張求全的小陶雕，等著李總柴窯點火，做什么事如有期待有準備，就會忘我地工作。

來了十八天，老婆的堅果收到了，內蒙的馬的硅膠模具也到了。本打算今天將七八人的形畫出來，改水泥雕塑去，明天開始吧！要將大組雕塑完成才行，要模特兒，明天來個工人師傅，200塊一天！騾子要在一起，不要零散。

回想在涼燈的二十年：

2003年，背著裝了一本速寫的包去湘西，尋找迷失了的初衷和方向，沿著沈從文的足跡，去找尋自我，最后發現了涼燈，可以拿起筆，爬得起來。不用去找體制內的工作，出不了獨立思考的靈魂，靈魂是需要放置在田野里吶喊的，所以要游走，要去尋找土壤，適合自己生長的土壤，還有陽光，水流，溫度，在那個地方安營扎寨。

2007年去了安徽，找吳冠中筆下的結構黑白。

2008年去了陜北的黃土地上找酸曲喝酸湯，看了漢代的石刻，再看看剪紙的，趕羊的，那些人的臉，滿是黃土的臉，可以放任喝酒，仰望山梁的星空。

2009年去了藏區，從甘南的拉卜楞寺到馬曲、朗木寺，再一路向青海，沿著信仰虔誠的方向，去用云朵丈量路程，到玉樹嘉那瑪尼石堆禱告色彩。

2010年去的內蒙海拉爾，看長云落在斜斜的地平線上，看牛羊自由自在，老婆坐了36個小時的火車去找我，我們看金色的云彩，在那塊土地上吵架，又和好，開懷大笑，吃著兩塊錢一包的金大洲的金針菇。她答應我，以后與我一起遠行，到老。

2011年去的云南，那里有茁壯的陽光，緩慢的塵埃，不同的景致催生不同的畫面，不同的經歷都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經驗，讓我成長，去嘗試找自己的路。每次出去，為了更好地回到涼燈，還是這里的辣椒好吃，下飯，畫面沒有力量，情感不夠濃郁，就放點“辣椒”。想畫一張好畫，很多觀念、思路是慢慢建立的，我遇到的朋友、老師，在與他們的溝通中，總可以得到養分，我始終沒忘記我守在涼燈這塊土地上。

我第一次去涼燈的時候就充滿自信：這是我小時候摸過的農具、吃過飯的飯桌，哪怕再寫實的前輩去畫，也不一定畫得過我，因為他們的生活經歷不在那兒，而我出生在相似的農村，我的形也許沒有他們畫得準，顏色也沒有他們畫得好看，但是感情可以跟這里結合，所以是可以超過他們的。所以，我到涼燈的時候，感覺藝術是走回頭路，是回到你的經歷，找到現在的價值和方法去訴說，表達你對社會的看法和評判，可能這個社會剛好在呼喚一個這樣的藝術家。我環顧四周，發現好像這就是我要做的事。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去回首藝術史，凡·高、米勒、懷斯等。盡管時代背景不一樣，但繪畫最終解決的是人性的尊嚴和人性的溫暖，在這個點上面開始延伸，用涼燈的黑色一直延伸到了金竹山計劃。

我會沉寂在那里，吃的是剛剛從地里收割的谷物和蔬菜，從各個角度去感受她，摸到質樸的溫暖，看到自己藝術語言的成長，看到對善惡的態度。我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峰，安心、踏實。突破是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會去實踐，喜歡現場，面臨現場，將這些令我沖動的東西使之有效懷孕、生產。在扭曲的當下，我代表不了誰，更無力去阻擋農耕文明受到工業文明的撞擊，我只是個平等的、善良的記錄者，記錄這個山寨，遭遇著不可定論的是是非非。這讓我有了更多的體悟，學會了冷靜地面對孤獨，在創作上面，無非就是以自己的價值語言表述或排遣它們，那些勞作的場景、悲喜的動態、春秋的顏色、日起日落的光芒和黑暗，這些都是偉大作品的啟示和靈感，我自己正在跌跌撞撞中接近它們。

12月26日出了太陽

劉詢兄弟寄過來的硬盤今天已經收到了，里面有1000部電影，如果在這里，邊做雕塑邊看一些電影，也會有收獲。

窗外是陽光鋪滿的山坡，山坡上有數不盡的墳堆墓地，還有巨大的石塊。世界失望時，藝術家要望著遠方，不要傷心，如那塊堅硬的巨石。

電話梁經理，他說燒的雕塑，師傅們竟然在燒窯的過程中聽到了細小的爆炸聲，我擔心開裂，我擔心我在公路上捏的那座山。他們把它放在第一個窯洞的。

12月27日

石子打在河面堅硬的冰面上打了幾個滾。

想起今年春天憑記憶做的長構圖《山路》，十幾個苗老太趕場，在院子里做的時候，捏出基本形，抬到山野上時，我忘掉了鳥叫、大地、懸崖、峽谷，去做了臉、手、衣紋。回看，不如放在院子。只身跑到田野上吹山風。去掉細節，像一塊土磚，跌落在地上的土磚，也像農民在水田耕出來的土塊，露出水面的土塊。

夜，燕子河結了冰，踏著星月，群山立在路邊，風刮來的衣上有霜花，落在沾著月光的衣袖上，光禿禿的櫻花樹下，座椅的影，是春天的長影。

12月29日晴，有月亮

早上，河壩柴窯的梁經理發來視頻，說是出了兩個雕塑，效果不錯。小張已開車去那里拿作品，我一天都沉浸在作品出窯的興奮里。14： 28，作品到了，大的那個因底下沒放龜蓋板，發生了炸裂，還好找到了大部分炸掉的小人。有一個小人丟了，我下午都在補這件東西，實際上，是再次創作，對山的結構進行補救，反正有陶瓷膠和水泥。不再拘泥于寫生時的形狀，最關鍵是把細小的騾隊粘好。

12月30日陰

今天開始制作水泥雕塑，的確，跟捏泥巴是不一樣的，水泥很難粘上去，得一遍一遍糊，要有耐心。

上了水泥，才發現做的骨架有大問題，不夠嚴謹。相比之前，經過一天和一個晚上的改形，的確不一樣了，大東西逐步出現了，明天要他們繼續修改形，晚上11：00，將李師傅和的水泥用完。

抓住大形之后，還得找模特來修改，才能達到想要的感覺。不能泄氣，遇到了難點和問題才使得工作有波折、有味。

老婆今天去了工作室，白菜長得很好！

2024年

1月1日陰

早上下小雨，來這里的第一場雨。山變得潮濕起來，街上焦炭的氣味沒那么濃了，到處都是面條、花椒的氣味。昨晚洗了澡，很舒服，新的一年里如何去計劃呢？當然是做作品，做出偉大的作品，得多思考，減少敘事性，單純地去表現，想說的，一句能說清楚的，堅決不用第二句。

負一樓的大雕塑與五樓的小雕塑是兩回事，比如說眼睛的處理。

凌晨1：00才回去，路面、樹上結滿了霜花，有星光。

1月3日晴，太陽暖和

在負一樓，從下午到晚上，在塑造人物的臉部、耳朵整體關系等。明天得買一把好的砍刀，用來砍水泥，將大的關系再次做調整。時間緊迫，得在一個月內做完，否則很麻煩。今天又聯系人買鋼材，三千多塊，買鐵絲網、搭扣等。萬鵬和聆海開始做人物骨架，今晚加兩個小時的班，我們要加油。

1月4日陰

早上起來，河面未結冰，自然就不會冷。今天將地下室連接一樓的門打開了，盡管要拐兩層樓梯口，電焊的氣味還是會流出去部分，否則對身體不好，鼻子里、口罩上都是銹跡，幸好，老婆從網上買來了N95口罩。我跟師傅們說，每天必須換一個。

晚上，萬鵬他倆開始塑造騾子，我繼續修改人的臉、手，臉還有兩張需要修改，手還差兩雙，爭取明天將人的臉、手修改完。

望子關

騾鈴敲碎月光/山路彎彎/星子落滿背簍/核桃樹上的山雀/啾啾啾地叫/風過了山梁

山歌

幾個強壯的影子刻在石頭上/大腳下的山道/就是心腸/前面是響亮的太陽/四季連綿的峰巒/后面是油燈下女人的禱告/孩子的哭鬧

1月6日晴

騾子，水泥的質感很好，比鑄銅的感覺更有趣，因為其粗糲，另兩頭騾子也在進行結構的焊接，我給萬鵬他倆在地上畫了形，他們便可把平面焊起來，這樣速度就會快很多。老婆寄過來的生坯杯子、壺已經收到，景德鎮的東西的確做得好，準備畫一些，在李彬彬成縣的柴窯里燒出來。

1月8日晴

河邊有霜。住的屋子里空調效果不好，只有早上打開窗戶，看了燕子河岸上的白霜，才曉得今天的冷暖、山頭上的陽光出來沒有。如果說銅官在等夕陽，康縣則是在等陽光出來，照在西邊褐紅的山林，有安靜的影子，灰白皮的核桃樹，山坡上的農田，我慢慢喜歡這兒了。跟同行建議弄個柴窯，前天去了何家莊，確定了一個停車場的一角，但愿可行，給辰溪的王師傅電話，想請他過來筑窯，他正住院，等十幾天，休息好了，就來康縣打窯。我的一些作品就可以在這次燒出來，以后，來康縣可以做陶了。

1月10日

上午9：00才逐漸把事情理順，出發去成縣尖川土窯燒東西。先是去了成縣一郊外噴釉，周師傅說現在不能噴，溫度太低了，結冰，釉在坯上會開裂，只能等到下午1：00開始噴，四個多小時才完成。周師傅做事細致認真，雖打壞了兩個杯子。我負責擦杯子，擦壺底足上的透明釉，在間隙還做了個雕塑，未做完，時間太緊。模特是不錯的，像陜西博物館里的陶塑，他是守門的大爺。

17：00，向土窯走，走了五十分鐘，眼看就要到了，山路上兩輛三輪車，裝的石子倒在了路中間，只好掉頭重新找路。趙師傅在窯上等我，梁經理已回城里，天色漸暗，轉了好多彎路才到。他們還在裝窯，我們把作品抬出來，趙師傅說明天給我裝好，我囑咐他雕塑一律放在低溫處，因為兩種泥巴放在一起（成縣的陶泥和康縣的磚泥）溫差大，看能否幸運地燒制出來。微信給學弟張建，他說放低溫處，只要能燒成就好了，不要考慮效果。且我用泥并不講究，只要混合起來產生不一樣的效果即可，特別是那組大的茶馬古道，另外那些瓷器全部放在最高溫處，充分發色，用了一點兒土綠釉涂在幾件雕塑上，看是否有不一樣的效果。

1月11日外面的氣溫還是比較低

寫文字如做雕塑——鑿出來的文字，做雕塑如寫文字。它們互哺，兩項工作的切換，我陶醉在里面。尤其昨晚到了蒲家峽，山上的星斗璀璨，山風過梁。

下午的陽光，在對面的山坡上，像孩子似的在樹林里歡笑——感觸到的東西。李大姐上樓把衛生弄了一下，好多了，干凈了，今晚要把那個人物做得差不多才行，下午將大形弄好了，大的關系細節弄完整，這樣大家就有信心了。萬鵬他們說還是累，今晚不加班。

1月12日

今天，李師傅上樓來給我做模特兒，做了一個多小時，將牽騾子拉上山的形修改了下。開始跑步了，跑了5公里，堅持，別做肚大的油膩男！除了賺錢做作品，還要把身體搞好才行，本打算用泥巴捏葬禮，地暖溫度太高，泥巴很快變硬。明天上午，估計另兩個騾子的骨架焊好了，只有三個人要捏了。

1月13日晴

今晚本可以將一個人的五官改好，但雕完之后才發現人的頭部做大了，之后把它重新調整好，到了晚上10：30才上樓。仍然是整體關系，抓住大的形，包括衣紋的結構等。

沙壩的柴窯開火兩天了，但愿不會發生爆炸，作品能完好地被呈現。今晚萬鵬他倆算了下，剩下騾子的骨架三天可焊好。

李大姐明后天要去幫人洗碗，她的親戚結婚，她請兩天假。

金榜叔叔來電話，說是今天把年豬殺了，幫我上了鹽，共171斤肉，差不多4斤1塊肉，用粽葉系好，掛在火塘上，這樣就可以把臘肉熏制好，非常感謝他和阿姨喂了一年的土豬，喂的是玉米、紅薯、紅薯藤、南瓜等。把這里的工作弄完之后，我還是要去一趟涼燈，爬爬那里的山，見見那邊的朋友，一起圍著火塘吃火鍋，聊天。人得有幾處地方，有幾個人惦記，總會是幸福的。

明天，李師傅和曹師傅的岳父就可以綁鐵絲網，萬鵬、聆海改騾子骨架的形，我重點修改兩個人物。

1月15日陰天

這幾天天氣不冷，很適合干活。

昨天的雕塑頭像做得有味。中午繼續吃面。沿路，我像是聞到了春天的味道。晚飯到了19：30才吃，等張安寧從武都過來，他帶了兩個朋友在隴康大酒店吃飯，味道不錯，喝了酒。我喝得有點多，打了個車，萬鵬他倆去了住處，我上樓打算寫些日記，給老婆打電話之后就睡著了，睡到凌晨1：00才醒來，疲憊不堪地走回住處。

深夜，落了點小雨。

1月16日天氣暖和，陰天，繼續跳繩。

反復修改大的形體，不停地調整空間關系，把大的動態、氣勢弄好，晚上弄到10：30，將剩余的水泥全部覆蓋上去。

今天李大姐過來了，她做事比較盡責認真。把兩匹騾子、三個人的第一遍水泥抹上去之后，他們的工作就會結束。

今天拉肚子，不舒服，全身無力。

歇腳的那組小稿算是完成了，明天萬鵬他們焊接。

1月17日天陰

早上，萬鵬說負一樓的電線被人剪了，這樣會影響工作。

三個人、兩匹騾子涂水泥，后天將水泥網全部弄完，李大姐、李師傅就可以回家了，我們仨繼續弄，萬鵬、聆海可能還得五天的樣子，之后，讓他們休息幾天。

尖川柴窯作品明天會出，楊館長說明天上午10：30一起出發。

1月18日陰，有點小雨

今天是出窯的時間。上午等楊館長開完會，到11：00才開完，我們開車到了尖川村，路程兩個多小時。他們已打開幾個窯，我爬進窯洞，拿出幾件雕塑，燒得一般，只是最長的那件騾隊有些開裂，溫度過高，雕塑的表面燒亮了。以后陶雕還是不能燒太高，溫度高了就發烏，泥巴本色丟掉了。瓷器放在龍窯頂上面幾個窯洞里，等了兩個小時，出了那批瓷，沒燒好，很多已經變形了，釉下彩的那些也薄，色彩沒燒出來。他們這里經驗不足。回到康縣，先把東西全部放在五樓，雕塑擺好。

拿著從瀘州寄來的酒，與曾書記等朋友，一起在黨校賓館過臘八節，菜好吃，喝了酒，回去早睡。

1月22日天冷，有太陽，在融雪

曹師傅的岳父早上8：00就過來工作，他先是把雕塑底下掉的零碎水泥碴進行清掃，工具歸類，我十點才過來，他主要是給我做模特兒，拿個煙槍擺動作，他說還是干活要暖和些。中午，油潑面加大蒜。

晚上，我將他和的水泥用完，繼續檢查這些大形體，我和十幾個雕塑在一起的時候，注視的是另一個空間世界。

萬鵬他倆白天在旅館里面看股票，虧了三十萬左右。看到他們臉上脫落的皮，是被電焊烤的，說每次這樣工作，臉上都會掉幾層皮。想起這地下車庫，空氣不流通，上樓洗鼻子，里面全是銹跡，賺錢不易，虧進去易，他倆是股災中的一部分，全世界大多數的股市在上漲，向好，唯你滬深哀號，究其原因，利好出盡，塔西佗陷阱。

他們之前幫人干活，工錢拿不到，即使打贏了官司，仍拿不到錢。所以，現在不是熟人介紹，也不敢跟別人干活。我過兩天就可以把工錢結給他們，他們就可以安心地回家，跟孩子老婆一起過年。

1月23日又開始落雪

昨晚，星子在冷颼颼的天空里跳躍，以為今天樹叢里就會升起太陽。天陰沉，四周的山支著厚厚的灰云，大地安靜地等雪，拖到半夜，直到我關燈出門，看完那組泥稿騾隊的時候，窗外盡是雪，在路燈下落，在深黑的山上飄。若那些泥塑復活，我會加入他們的隊列，背著竹簍，里面放著紙筆行李，跟隨他們西行。

曹師傅的岳父繼續做我的模特兒，他的手，可用在幾個水泥雕塑上。地下室，沒有萬鵬他們，只留我和渾身黑色的雕塑，是另一種繁忙。

1月24日晴

這幾天下午，要師傅下班后多和點水泥，這樣一來，就會逼著自己晚上加班，調整，塑造，如不用，水泥第二天就硬了，跟調色板上擠滿顏料相似，你不畫，顏料會變硬。所以，到哪都得逼一逼自己，讓自己不舒適，工作室也是一樣，隨時處于狀態中。

大活干完后，把那些泥稿從地下車庫全部搬上樓，有12個人物和9匹騾子，把沒用完的幾百斤陶泥做成坡，泥稿壘在坡上，形成長條，組裝。開始并沒感覺，因為空間結構發生了變化，人物與騾子之間沒有呼應，從大作品中，感受更整體，騾子，人物的精神狀態，仰望。我在他們中穿行、觸摸、砍、鑿時，發現泥稿小氣了，從昨晚就開始“破壞”，莫名地去犯錯，堵幾塊泥，去感受整個一坨坨的節奏，鏤空，比對。

有激情的人，哪怕貧困，也不會狼狽不堪。

去掉綠，去掉秋紅，起伏的溝壑，挺立的枯樹，歇氣的田地，草垛，人家，山的骨骼出來了，站在跟前，是一座雕塑，一句詩。

晚上，它們站在路邊，俯看燈火，我踏著群星，孤零零地走向住處。

1月25日晴

前幾天晚上都是大雪，22、23號晚上加班，半夜下班，出門才知道地上是雪，走在大街上，燕子河邊，只有自己一串腳印，世界都已安睡。我喜歡這寒夜一個人在街上行走。昨天搬到了黨校賓館，萬鵬、聆海早上9：00走的，給他倆每人一箱木耳，他們不想去拿就沒要。他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他們兩人還踏實。

今天，終于把水泥雕塑弄完了，噴上了黑色顏料，還是很有效果。看了天氣預報，29號有7℃（近幾天最高的），適合安裝。

昨晚，再看前晚做的一組茶馬古道，進行了調整，疏密、氣韻，向那組陶雕學，那組結構是不錯的，去掉了一些細節的東西，反而獲得了整體，所以這組大型的東西，需要莫名其妙的一些土塊，加強“不講道理”，堵住一些洞——“漏氣”的洞，加強整塊關系，調整大勢。白天可以找些模特兒，加強“盡精微”的地方。

完成這件泥塑，是個大工程啊！

這五十多天真是累了，收獲也是豐富的，想去山上走一走，什么都不干。

1月27日

早上的太陽在山邊上，亮出刺眼的光。

在陶與雕塑中找到平衡，唯氣味，真切，愛，希望，行走。

雕塑中，突然拉肚子，滿手黃泥進廁所，來不及洗手，拿著手紙，紙上也是黃泥，想起肚痛貼張旭，這樣子，自己都覺得可愛。

劉世銘的東西的確刺痛了我，同樣，燒出來的陶尖刺兒，刺到我粗糙的手指上，流血，流到泥巴上，這樣離作品不遠了。那黃河渡船和艄公，與尚揚先生的船夫不一樣，表達形式也不一樣，但各自材料的使用，到最好的狀態才是方向。

相比那些所謂的雕塑家，劉先生的作品的愛更為深厚，是埋在土里好幾年才生長出來的，吸飽了營養才露出芽來，而一般的雕塑家是催促出的、快長出來的草，不是樹。我能讀到他命里的辛勞、甜酸，如康縣酒后的拌湯，里面放了洋芋。他的作品是詩歌。總想把與土地相關的、我喜歡的優秀的藝術家們召集起來，圍在涼燈喝酒，但聚不齊的。有些人永遠不會來，他們走了，死了。幸好可以追他們的作品，去念叨，用酒杯碰，打濕衣裳。

把四匹騾子運了出去，過程順利，可運人物時將人物弄倒了，到籃球場時一個人（吳師傅）受了傷，兩條腿打滑了，磕到膝蓋、腿骨，幸運的是不怎么嚴重。我去超市買了冰棒，去藥店買云南白藥的噴霧劑給他。他們三個人休息了一會，最容易弄出來的是騾子，下面有滑輪，站立的人物最難，要放倒。

天陰，還飄了幾粒雪子，本來查天氣預報說是晴天，溫度也可以，不管怎樣，必須運出來，明天要安裝，晚上6：00將所有的雕塑運了出去，還算順利。

1月31日陰

早上有點毛毛雨，擔心整天的天氣。

若下雨，今天怕完成不了了，幸運的是細雨雖一直在飄，作品卻一個又一個地立在了半山腰上，越來越有氣勢，疏密、結構好。

一大早，張書記就來了，看了效果，仔細地觀看了雕塑情況、施工等的問題，他是滿意的，只是要我過幾天再回去，因為水泥安裝等情況，還有一些地方要修改，不得不退票。

上午，一直是激動的，跑前跑后，過河，過河，到馬路上，反復觀察，確定位置方向，下午吊車師傅的車陷到了河里，工人們搬石頭，筑路，花了兩個多小時。吊車師傅很有優越感，比較討厭。最后我發脾氣了：不用吊了，你走，我明天重喊一個長臂吊車來。他軟了，開始工作。的確，河道上泥軟，車伸出的腳陷進去，多次搬石頭填埋，包括車輪也陷進去。

今天是我在康縣心情糟糕的一天，幸運的是作品上去了。

2月1日陰

本以為昨天可以全部安裝好，今天頂多再用半天的時間完成，下午我就可以修改整理屋里的雕塑，把硅膠刷好就可以走，但是要留在這，與安裝師傅們一起把路鋪好。

上午刷膠，并沒有我想象中容易，昨晚刷了兩遍，滴下來的膠散落在底座上，幸好有足夠的時間來刷硅膠，否則這么好的作品會出現保護不好的情況。樓上屋里已弄得亂七八糟，倒好，十足的工作室狀態。

到中午時，我去了現場，他們正在為“溪山行旅”后面的騾子和人物進行加固，焊方鋼、螺紋鋼，把底座進行水泥固化，雖然沒有生火，但放了防凍粉。只是師傅們人工提水泥，從公路處提到對面山腰上去，還是比較辛苦，石頭的擺放定于明天，作品全部放好，若是按照我的想法去鋪路，效果會很不錯。

晚上吃了飯，好幾天沒吃米飯了，全是吃面，吃完飯回到樓上繼續刷膠。要曹師傅做的木箱已完成，做得好。有了木箱，作品就有了保險！

2月3日上午有雪，下午晴

上午，木匠把四個大木箱全部送到了，我開始分類包裝，主要是陶塑和刷了硅膠的泥稿，看到亂糟糟的屋里鋪滿收獲，累而舒心。我用剪刀把滴干的硅膠剪掉，用鏟刀將長達四五米的泥塑分段，曾書記、曹師傅在一旁幫忙，把泥塑抬到木箱里，四周已墊好毛巾、氣泡膜，裝在四只箱子里。開始考慮得不夠細致，木箱做高了，木匠把它們裁去一截，這樣就比較穩。把最難裝的弄妥后，我去蒲家峽，要曹師傅幫我發順豐，也只有順豐發貨，其他快遞公司幾天前就停運了，共計十只箱子，應有七八百斤，泥塑發往河北邯鄲俊強那兒，年后幫我翻模。

雕塑最終在晚上7：00左右弄完了，尤其是山路的修建，已很不錯。工人們辛苦，這天冷，我買了一條煙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包，這樣他們會讓我的工作更順暢一些。

晚上，張書記、沈局長、趙縣長他們從蘭州回來了，打開車燈，看了雕塑，比較滿意，還考慮到把公路變道，推開扶欄建平臺，打造周圍的風景，沿著之前的想法。

去樓上換鞋子，門鎖了，打電話讓曹師傅拿鑰匙來，沈局長等我，曹師傅正在順豐的地方吃飯，他以最快的速度過來。換了鞋與棉襖，外面下著小雨，在康縣招待所慶祝小年，雕塑完工，大家喝酒，聊藝術、城市設計等。

2月4日大雪

早上，天未亮，司機來接我。大雪，給我和作品的禮物，感恩大地。

責任編輯：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