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多如今司空見慣的尋常之物,也有自己悠久而驚人的歷史,面包就是如此。
一
面包的真正出現,是在6000年前的古埃及。羅馬時代出現了專職的面包師,也形成了面包文化。對歐洲人來說,面包不僅僅是日常主食,也是歷史的象征。
德國作家H.E.雅各布的寫作由小麥開始。他的叔叔是一名糧商,這也讓他在四五歲時第一次接觸到小麥。叔叔告訴年幼的雅各布,他一定會喜歡這東西,尤其是在晚餐的桌子上。到了晚上,小雅各布見到“爸爸正在彎著腰切面包。面包的外皮泛著棕色的光澤,就像爸爸的鬢角一樣;內里又十分白,就像爸爸平靜的面龐。看著那白面包和爸爸的手,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
這就是面包存在的意義,溫暖而安全。當然,面包的歷史不止于此。面包是古埃及人的貨幣,是羅馬人的權杖,是神的血肉。那些政治、宗教、民俗、戰爭與文明的興衰,在雅各布眼中就是一場爭奪面包的游戲。
古埃及人作為最早吃面包的人,在當時可謂優越。相比之下,同時期歐洲人的食物可真是匱乏到可憐的地步。在當時的埃及,面包甚至還是計量單位與替代貨幣。在長達數百年時間里,埃及人的各種工資,甚至包括官員俸祿都以面包形式發放。有趣的是,如果領不到面包,即使有肉類和酒,工人也會罷工。
埃及人的面包不僅僅飽腹,也強調藝術感。如今在墓室里仍可見到繪有各種形狀面包的壁畫。這一點被古羅馬人繼承,而且青出于藍。據說,古羅馬人的面包可以直接跟客人“掛鉤”,比如藝術家來拜訪,就會準備琴狀面包,婚宴就會用戒指狀面包……也正因為視面包為文化,所以古羅馬時代的面包師有著極高的社會地位。面包師協會是最重要的行會之一,龐貝的第二任市長帕奎烏斯·普羅庫魯斯就是面包師協會成員。
當然,這種社會地位很難持續,中世紀的面包師情況就差得多。
二
對面包的輕視甚至會影響政治,拿破侖就是例子。拿破侖十分推崇工業,并認為未來戰爭的勝負將完全取決于工業的發展水平。工業影響戰爭,這當然是常識,但農業同樣重要,拿破侖卻忽視了后者。農民都被征召入伍了,上一季的收成又非常差,東歐國家也對法國關閉了國門。法國的糧倉已經空空如也,當拿破侖的大軍從波蘭輾轉至俄國時,饑荒也敲響了法國的大門。
最終,“導致法國軍隊潰散的原因與其說是嚴寒,倒不如說是缺少面包”。當撤離俄國時,法軍先是因為沒有了燕麥作為馬糧而選擇殺馬,吃馬肉喝馬血度日。之后,他們只能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而行,遭受著嚴寒和敵軍的雙重襲擊。
法軍的布戈涅下士在回憶錄中將這場大撤退描述成了一場面包引發的災難。斷糧第50天,他覺得自己快發瘋了。布戈涅和戰友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威士忌,可他的喉嚨被凍僵了,沒法喝。幾天后,他們又在一間小屋里找到了面包,就把步槍丟在雪里,像野獸撲食一樣猛撲向面包。有幾個戰友因為咬的面包塊太大,被噎死了。而布戈涅很幸運,因為他的嘴唇凍傷了,幾乎無法張開……法國士兵抵達波蘭時,聞到了新鮮出爐、熱騰騰的面包香氣,都發瘋了。他們用劍從房間的地板縫里刮面粉,或者他們誤以為是面粉的東西。他們用5法郎買一塊面包,讓當地人目瞪口呆;為了3個還沒核桃大的烤土豆,一群法國士兵打得不可開交……
在波蘭,法軍貪婪地吃著干面包。有些士兵不聽勸,不停地吃,最后撐死了。
也正是在這種瘋狂狀態中,不以農業為本卻將戰火燒遍歐洲的帝國走向末路。正如書中所言:“誰擁有面包,誰就能取得勝利。”這并不是孤例。讓民眾擁有面包,始終是文明進程里的一環,至今依然重要。
在歐洲大陸上,無論德國還是俄羅斯,法國還是西班牙,面包都是超越生活必需品的存在。它不僅僅是清晨的元氣來源和午、晚餐的溫暖慰藉,也不僅僅是野餐精致擺盤里最不起眼卻很“扎實”的吃食,更是陪伴每個人長大的文化皈依。
(摘自2023年3月12日《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