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培養青少年良好他人責任倫理品質既是立德樹人的根本所在,也是個體發展的內在要求。使用《中學生責任倫理量表》對上海市14所初高中學校的調查研究發現,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相對其它責任倫理維度較低;擔任職務的學生、低年級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較高;學生身心健康水平、參與社會實踐活動頻率、班級同學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提高能夠顯著提升中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學生身心健康水平在期望壓力對他人責任倫理的影響中起完全中介作用,班級同學他人責任倫理水平通過影響學生的負向輿論判斷能力進而對他人責任倫理產生影響。這啟示教育工作者,可通過鼓勵中學生擔任班級職務,關注中學生身心健康,提升學生社會實踐活動頻率,充分利用同伴效應等途徑培養其為他人負責的倫理品質。
關 鍵 詞 他人責任倫理;他人;中學生;責任倫理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24)09-0027-06
①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十三五”規劃教育學一般課題“中學生責任倫理教育內容建構及實施途徑研究”(編號:BEA200114)成果之一。
培養青少年良好責任品質的社會責任教育是立德樹人的根本要求。但當前青少年承擔自我和家庭責任的意愿較高,而對他人負責任水平相對薄弱;[1][2]一些教育實踐工作者也曾發出“當前青少年社會責任堪憂”“對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都不熱愛,心中沒他人”等類似擔憂。
難道當代青少年真的喪失了對他人負責的能力?帶著這樣的疑問,課題組在上海一所A初級中學和一所B高級中學進行了預調研,發現教師普遍認為“當前中小學生責任感堪憂”“學生們只是表面上特別愿意為集體、社會負責”“青少年已經患上了時代的空心病,何談對他人、對國家和社會負責”……出于對相關研究和上述評價的質疑,我們聚焦于測量中學生群體真實為他人負責的水平,希冀了解中學生真實的責任世界。
課題組以“責任倫理”為理論依據進行了研究設計。責任倫理是相對僅對行為動機負責的信念倫理而言的倫理思想,是哲學、倫理學將科學技術納入研究范疇的體現。其作為后人類時代的倫理規范,克服了義務論、效益論等處于第一層級的傳統倫理學難以指導生活和實踐的弱點,[3]既注重行為動機善性,也強調人們需進行后果承擔;既要求激發責任行為的內驅力,又能支持責任行為的可持續性。[4]現代技術的日新月異使得倫理問題的范疇不斷擴大,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不確定性逐步增加,在直面未知的境遇和未知的他人時,責任倫理彌補了時代發展進程中倫理學的缺位,[5]通過訴諸責任,倫理關系問題能夠得到更明確而有效的回應。
本文以責任倫理為指導,主張為自我、家庭、集體、國家與社會、自然界、未來社會與科技之外的一個個具體可見的他人負責的倫理品質稱為“他人責任倫理”。培養青少年良好他人責任倫理品質既是立德樹人的根本所在,也是個體發展的內在要求,還是應對潛在冷漠關系危機的重要手段。為更好地培養面向他人的責任倫理品質,強化責任教育成效,我們有必要了解當前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及影響因素,進而提出有針對性的教育策略。
梳理以往文獻發現,當前鮮有他人責任倫理語境下的實證研究分析,以往實證研究聚焦于證明他人責任對于個人發展的重要意義并發現當前學生他人責任水平并不理想,專門指向他人責任水平影響因素的研究相對較少。已有實證研究發現,當前學生他人責任水平不理想,身心健康與責任發展相互作用,家庭、學校、社會因素對學生責任發展產生影響。
當前學生的他人責任水平不理想。已有責任研究證明,他人責任倫理是集體、社會、未來責任維度的重要解釋變量,[6]提升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有助于促進更高維的責任承擔。個人的風險態度在不同他人責任關系情景下呈現出不同的變化趨勢。[7]然而有調查顯示,中學生對他人的責任認知在所有責任維度中平均數最低,他人責任情感與他人責任行為分別低于總體責任情感與行為的平均數。[8]農村中學生各維度責任心的發展狀況整體較好,但是與學業、家庭、集體、社會責任心相比,學生他人責任心的均值水平最低。[9]針對高職生的研究發現,學生他人責任意識欠缺主要體現在對他人的信任程度較低,缺少服務他人、為他人提供幫助的意識。[10]在對責任進行描述時,多數人都會提到對他人的關心關注,體現負責任的個體無私的一面。[11]但是中學生關心他人的動機敏感性不足,主動關心行為缺乏,反思意識也有所欠缺。[12]
學生身心健康與責任發展相互作用。責任意識是個體心理健康的內在要求,沒有責任心參與,個體心理健康是不全面的。[13]與此同時,良好的身體生理和心理健康狀態能夠支持個人積極歸因發展責任認知,勇于承擔發展責任情感,付諸實際行動發展責任行為,[14]為個人責任發展做好能量準備。當前學生的身心健康問題逐漸低齡化,責任品質發展或也受到影響。
家庭、學校及社會因素對學生的責任發展產生影響。同伴、父母和其他相關他人對學生的成長都有不同程度的影響,他人營造的環境氛圍使得自我的塑造有了一定的參照。青少年在同輩群體的影響下通過模仿與從眾兩種方式完成道德的內化,[15]同輩群體很大程度上能影響學生的責任行為。同伴的責任心水平能夠影響兒童的責任心水平,父母對孩子的影響通過他們對孩子的責任要求間接地發揮作用。[16]父母教養方式對學生責任心有顯著影響,父母親的情感溫暖理解對總體責任心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父母親的拒絕否認有顯著的負向影響。[17]才能的發揮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社會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多層次性的環境要素的支持,[18]良好的責任倫理環境有助于個人的責任倫理發展,進而促進多方面的發展,是我們應當著力營造的。
綜上所述,教育學、心理學等領域都非常關注人的責任發展,且有增強趨勢,但大多數研究聚焦學生整體責任水平分析,缺少對他人責任倫理維度的專門研究,其影響因素分析較缺乏針對性和層次性,這與他人責任倫理培養的重要意義形成較強反差。本研究試對這一主題進行深化,分析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及其差異性,具體探討多方面因素的影響,以期為教育實踐提供有效建議。
(一)數據來源
課題組借助問卷星平臺向上海市14所初高中學校發放調查問卷,收集有效問卷6152份。上海市初中高中學制為四三制,年齡跨度較廣,能為教育實踐提供更全面的現狀信息依據。
(二)研究工具
課題組設計制定了《中學生責任倫理量表》調查問卷,按照學生責任對象的不同將責任倫理品質劃分為七個維度(自我、家庭、他人、集體、國家與社會、自然、未來與科技) ,每個維度包含三個題項,題項采用5點計分方式。七個維度的克隆巴赫α系數在0.880-0.897之間,Kaiser-MeyerOlkin檢驗值在0.733-0.748之間,公因子累計方差解釋率為80.631%-82.998%,說明研究工具科學,具有檢測性。表1為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一)在7個維度的比較中,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相對較低
觀察圖1可知,中學生在他人維度的責任情感、意志、行為水平在七個責任維度比較中,基本均處于末位,即中學生對他人負責水平相對較低。中學生對他人負責的主觀意愿水平低于行為水平,即中學生雖然表現出對他人負責的行為,但可能并不情愿。通過分析他人責任認知題項的詞頻可知,中學生認為對他人負責主要表現為“友善”和“友好”待人,“尊重”他人和為他人提供“幫助”,并且承認對他人負責的重要性,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學生表示“不知道”或“不清楚”如何對他人負責。


(二)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在性別、獨生子女、擔任學生干部以及年級變量上的差異性分析
針對中學生性別、是否獨生子女、是否擔任學生干部變量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差異性,結果如表3所示,即男生和女生、獨生子女和非獨生子女中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趨于一致,擔任學生干部的中學生相比非學生干部更能夠對他人負責。


對不同年級中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進行方差分析,結果顯示F值為18.273,方差顯著性小于0.001,年級變量存在顯著差異。除初三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略高于初二學生外,年級差異整體表現為隨年級升高而降低,預初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最高,初一至初三年級水平變化較為平緩,高三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最低,極差為0.52。
(三)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影響因素分析
為進一步探究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的影響因素和發展機制,本研究在進行變量間相關關系分析的基礎上,篩選變量構建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線性回歸模型,回歸模型如表4所示。模型1包含控制變量及其他責任倫理維度,模型2、模型3、模型4依次增加家庭因素、學生個人因素和學校社會因素,四個模型的方差檢驗顯著性均小于0.001,VIF值均小于5,共線性程度較低,系數B為未標準化系數,各模型變量共解釋他人責任倫理水平方差的67%以上(R2>0.67),模型擬合程度較好。

中學生其他責任倫理維度變量對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影響效應在四個模型中較為穩定。具體而言,中學生自我責任倫理不存在顯著影響,家庭、集體、自然、未來與科技責任倫理水平的提高能夠顯著提升其對他人負責的水平,而中學生的國家與社會責任倫理的提高會降低其對他人負責的水平,具有消極作用。
依次加入家庭因素、學生個人因素和學校社會因素后發現,其中存在具有顯著影響效應的變量。家庭因素中的父母綜合素質期望和未來信心沒有顯著影響;學生個人因素中的自我教育期望顯著降低他人責任倫理,身心健康水平和對父母期望感到的壓力有顯著提高效應,自我信心沒有顯著影響;學校社會因素中,學生參與社會實踐活動的頻率、班級同學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顯著提升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不受社會負面輿論影響的能力有顯著降低效應,學校對學生責任培養的重視程度沒有顯著影響。
結合各變量與他人責任倫理的相關關系分析發現,學生的國家與社會責任倫理、自我教育期望、父母期望壓力和不受社會負面輿論影響的能力與他人責任倫理的相關系數方向與多元回歸模型中的系數方向不一致。分別進行他人責任倫理的一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一元回歸模型的影響系數方向均與多元回歸模型相反(見表5),即學生的國家與社會責任倫理、自我教育期望和不受社會負面輿論影響的能力實際應均為顯著促進作用,父母期望壓力為顯著降低作用。其中可能存在更復雜的影響機制,需要作進一步的討論。

(四)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中介效應分析
基于以上對中學生他人責任倫理回歸模型的思考,我們嘗試對其中的影響機制做出具體解釋。研究進一步采用Bootstrap法進行中介效應的檢驗,重復抽取5000次樣本估計直接效應、間接效應、總效應的偏差修正置信區間,結果如表6所示。
由模型5可知,學生對父母期望感到的壓力對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直接效應不顯著(95%置信區間包含0),間接效應顯著(95%置信區間不包含0),這表明期望壓力對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影響完全通過間接效應來實現。即學生對父母期望感到的壓力通過降低學生的身心健康水平而對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造成消極影響。


由模型6可知,班級同學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對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均顯著(95%置信區間不包含0),這表明班級同學他人責任倫理水平對學生他人責任倫理水平的影響通過部分中介效應實現。即學生感知到的班級同學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部分通過提高學生克服社會負向輿論影響的能力降低了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
(一)當代中學生對具體他人相對冷漠,他人責任倫理教育需及時補位
中學生對他人負責的情感意志和行為水平在各責任維度比較中相對較弱。責任倫理的維度劃分依據視覺法則,從視界中最近的對自我的責任,到家庭、他人、集體、國家社會、自然,逐漸向最遠的對未來與科技的責任延伸,[19]然而中學生實際的各維度水平并不因視覺的遠近而有規律地高低變化,身邊的普遍他人在中學生的主觀視界中被忽視,中學生更愿意對集體、國家社會乃至自然負責,而對身邊具體的他人較為淡漠。
這提醒教育工作者應及時組織他人責任倫理教育活動。讓中學生從認知上明確自己與普遍他人的責任關系,從情感上認同對他人負責的價值意義,從意志上堅定對他人負責的信念使命,在實際行動中鍛煉對他人負責的持續穩定品質。讓中學生在對他人負責的意識中進行交往互動,不逃避行為后果,也有助于減少學生間矛盾沖突的產生和激化。[20]
(二)教育工作者要善用“角色扮演”等方法及早培養學生他人責任倫理品質
通過讓學生承擔職務責任或能促進其對他人負責任水平的提高。學校或班級職務為學生賦予使命感和參與感,提供為他人負責任的行動機會,也相應地給學生帶來責任承擔的成就感。教師應充分利用這一方式,讓學生內化職務的他人責任屬性,在為他人服務的過程中感知自我與他人的關系,提高他人責任倫理水平。
隨著學業壓力增加,諸多因素共同塑造了學生的他人責任觀。這提醒教育工作者要在相互信任的氛圍中了解學生的他人責任觀念,盡早培育學生對他人負責的品質。這同時有助于學生領會學習的內在意義,為學生在進行未來專業與職業選擇規劃時做好道德倫理準備,建立他人責任價值觀。
(三)適當調控教育期望及期望壓力,高度關注學生身心健康以促進學生他人責任倫理培養
良好的身心狀態是學生的他人責任倫理發展的重要基礎,然而父母對學生的期望過高時,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態明顯低于其他學生,[21]這與本研究結果一致。父母應當與學生積極溝通并達成共識,以免對學生的身心健康及責任發展造成阻礙。學校則應合理指導學生學會調節自我期望和學業壓力,以良好的身心健康狀態應對與他人的責任關系問題。
(四)教育者要注意發揮責任培養的“同伴效應”并引入真實責任情境
學生他人責任倫理發展與周圍環境的潛移默化有關,社會實踐活動為學生提供了與他人相遇的機會,通過職業體驗等形式能讓他們在行動中感受與他人的責任關系。班級同學良好的他人責任倫理水平能夠對學生個人產生積極有效的感染,同伴效應需得到充分發揮。教育者需要幫助學生在與他人互動的過程中切實體會其中的責任倫理精神,進行自我建構和完善。
學生所在班級同學的高他人責任倫理水平不僅能夠直接促進學生自身的他人責任倫理發展,也能夠通過提升學生面對社會負面輿論時的獨立判斷能力而產生影響。社會負面輿論對學生責任信念和意志力的侵蝕是學生承擔責任的潛在威脅,問卷調查中也有家長認為部分社會風氣與教育理念的矛盾是阻礙學生責任品質發展的重要因素,容易導致學生無所適從。責任倫理教育不僅應當培養學生對他人負責的能力,也要培養學生在責任情境中做出正確判斷的能力,通過引入真實責任問題可以鍛煉學生的遷移能力,保證他人責任品質發展的可持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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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