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驚訝起來,當我看見這一條溪澗時,在嶺根。
從沒有想到,在我們這個小縣城的一個小村隱藏著如此神秘的溪澗,這是一條大峽谷,只見它折折疊疊,蜿蜒而去,前往山谷的遠方,眼睛一時無法企及。寬寬窄窄的溪流,胖的石塊,瘦的石條,圓的鵝卵石,方的石墩,看似橫七豎八地隨意落在水中,仔細一瞧,卻好像又是它就應該在那個位置待著,遠之一厘則太散,近之一分則太擠,總之讓你驚嘆一切都是神來之筆。
因為這條溪,左右旁就叢生出兩條道,讓路人行走之路,路沿山靠壁而鑿,大小不一的石頭鋪成一條通往山谷的山路。這個時節,秋風已經滾滾而來,暑氣早已退去,山林忽然就熱鬧起來,層巒疊嶂,深黃的葉,枯黃的枝,不知名的果,胡亂點綴草叢的野花,七零八落,上天一股腦兒地把各種色彩潑入這片山林,點燃了大地。人群像蜜蜂一樣,蜂擁而至,老的少的都在這條道上來來往往,沒達到深處的只想去探個究竟,從山谷出來的嘰嘰喳喳一路歡快而過。
我也在人流中,沿溪而上,很慢,感受腳底下石塊摩擦腳板的力度,我不想匆忙去谷的盡頭尋找答案,至少這個假期這一天我是自由的,時間可由我隨便浪費。行走數百步,人群漸稀,我停下駐足,隔著溪流,眺望對岸,對岸草木蔥蘢,忽然我看見一頭老黃牛從草叢中挺起了背,背上一只白鷺悠閑自得地抖著細白的羽毛,牛在吃草,白鷺在那梳理它的羽毛,看似在賞景,又似陪黃牛兄弟嘮嗑,落入午后淡淡的光芒中,仿佛是嵌入自然的一幀畫,毫無違和感。彼時,一陣風起,驚了一只白鷺,它撲棱而出,展翅飛翔,羽翼光潔透亮如羽扇般輕盈,在草上、在樹間、在云下、在人們的視線里,仿佛一大片祥云騰空而來,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鳴叫,仙樂般敲打耳膜。路人傻傻地停留在那,翹首,偷樂。
我望望溪流,忍不住跨入其中,深一腳淺一腳,從這塊石頭跨過,那塊石頭跳落,于高低起伏間,意興盎然。我蹲下來,觸摸水中石塊,冰涼滄桑,像極了一位久居山中的老者,他沉穩踏實,觀天象之變化,視榮辱于浮云,任水流湍急緩慢,他亦巋然不動。我想選一塊石頭帶回去,我又怕我精心挑選的那一塊待在人煙嘈雜的都市、逼仄的鋼筋水泥房里失去了靈氣,它們是自然的子民,自然賦予它們日月精華,自由是它們的本色,離開了自然的依托,也許它們就失去了色彩。
清澈的溪流漂浮著一叢叢浮萍,它們有些團團而聚,有些一撮撮擠在石縫間,如綠色的精靈在游曳,浮萍翠綠,石壁上,水底下水草濃綠,深淺暗淡相映成趣。我想起小時候跟父母去鄉下,那個叫萬全垟的地方,那里風吹稻浪,一條河橫亙那片田野,河里有尋食的鴨子,聽說河中密密麻麻的浮萍是它們的食物,也有水牛在河中,牛背上坐著個赤膊的小男孩,后來我去尋浮萍,找那片田野,小河依舊在,其他的卻留在了記憶里。三十多年的光陰過去,我在山谷里尋回了浮萍,植物依然是那個模樣,細細賞鑒一番,輕輕掬一捧在手,又慢慢把它們放回水中。
我站起來,離開溪澗,又踏上了岸,山谷還很長,而我想繼續走下去,黃昏披上了夢幻色的紗衣,我想我們都想置身其中。
選自《浙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