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鳥兒已經唱出了它們的秘密,我卻聽不懂。我聽懂的,只是它們歌聲里的歡快和喜悅,就像春天的陽光,有一種強烈的生機。春天的鳥兒是幸福的,我在它們的歌聲里聽到了幸福,卻不知它們為什么幸福,這常讓我憂思且無奈。可是樹懂得,風也懂得,所以樹是那么欣然,風是那么輕柔。
我總是靠著蒼翠的樹,在來來往往的風里,收集那些飄蕩的鳥鳴,任陽光絲絲縷縷地從繁密的枝葉間落在我的肩上、發上。日子久了,我的心情就像不經意的青苔,悄悄地卻又像忽然之間就擁擠、熱鬧起來。可是更多的時候,擁擠、熱鬧著的并不全是繁盛,總會成為一種熱烈的荒涼。仿佛全無來由,庸人自擾,想得多了,思緒就不受控制地、無邊無際地流淌。
收回目光容易,堵住思緒卻很難。我不去聽鳥兒的歌聲,可它們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唱。我不知是從哪一天的哪一刻開始釋然,于是風清、水靜、云白、月明,即使聽子規的不如歸去,也不再有煩惱,至少我能懂鳥兒是幸福快樂的,這就夠了。
那一條條蚯蚓總被我們從黑暗的厚重中帶到陽光下,它們沾著泥土爬過我的童年。不只是蚯蚓,所有在大地上忙碌的蟲兒都曾讓我困惑:它們每天忙忙碌碌是為了什么?雖然我后來從課本中知道它們是為了覓食,可這并不能使我信服。那么小的蟲兒,每天吃得極少,并不需要不停地游走奔忙。所以,我懂得它們的辛勞,卻不懂它們為什么辛勞。
多年以后,我開始在這個世間奔波勞碌,在無眠的夜里,我會想起童年的那些蟲兒。不只是我,太多的人,每天不停奔忙真的只是為了一日三餐嗎?有人會固執地認為,為生而活,為吃飽穿暖。那只是最低要求,他們辛勞是為了更高層次的東西,比如夢想。或許是吧。可是,蟲兒大概是沒有夢想的,那么它們每天爬來爬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很愿意相信,蟲兒只是單純地行動,或者是在生活。對,就是生活,看似忙碌,實則悠然,親近每一粒塵埃,在每一片草地上留下足跡。它們有簡單的快樂、簡單的幸福,就連欲望都是簡單的。可能這都是我的想象,可我能夠想到這些,也是一種領悟。
“身如巢燕年年客”,當離開故鄉輾轉多年,沒有歸途,沒有歸期,我就更羨慕燕子。我不懂它們為什么秋去春來,為什么一生都要云路迢迢地往返。雖然知道天冷了,它們要去南方溫暖處過冬,可是它們為什么不在那個冬天不冷的地方生活一輩子呢?后來,我看了許多相關的解釋,它們多是一些推想,比如燕子回到北方是為了繁衍后代。那么,最早的那批燕子又是怎么開始這種漫長遷徙的呢?可能燕子也不懂得,只不過它們的生命中世代有著這樣的烙印。
其實,我羨慕的是燕子無論往南還是往北都是回家,而我一走出家鄉,便永遠回不去了,因為即使歸去,也不再是曾經的家鄉。燕子沒有他鄉,只有歸途。我雖不懂它們,但我知道,它們并不是機械地往返,而是有著期盼和歡欣吧。沒有人類的復雜思想和諸多欲望,它們的內心簡單而澄清。相比于燕子和其他候鳥,我們的奔波就充滿了疲憊。
至今,我仍是不懂燕子的匆匆,卻也在時光里匆匆著。我想,我把自己奔赴的夢想也當成家鄉,也許就會少一些疲憊,多一些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