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每年10月上旬都會有一場以“慢吞吞”著稱的天龍座流星雨。生命也是如此,無論快慢,總會劃出屬于自己的精彩。
以前聽聞哪個家長因為孩子寫作業慢或是出門磨蹭而大發雷霆,我一定會嗤之以鼻,心想:家長怎么連這點兒耐心都沒有?小孩兒都聰明,如果好好教育,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問題。直到兒子上了小學,我才切身體會到,在嚴苛的時間表面前,想象中的母慈子孝是多么不容易。
劍拔弩張的一天往往從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就開始了。洗漱、吃飯、如廁、打卡,伴隨著我的一聲聲催促,兒子像一只被圍追堵截的小動物,慌亂又無序地東沖西撞。即使放學回到家,我和兒子也沒有片刻閑暇,作業一項接著一項,稍有懈怠,時間就如清晨的霧氣一般倏地消散了。
想到這才是他求學生涯的第一年,一種苦海無涯的絕望感襲上心頭。我不得不開始到處請教,尋求讓孩子提高做事效率的方法。結果發現,所謂的方法無外乎在引導的過程中加入各種形式的懲罰或獎勵,說到底還是依靠外力去對孩子的行為給予及時的推動和干預,治標不治本。我想搞清楚,孩子慢吞吞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有一種說法我認為比較客觀:孩子做事慢吞吞、愛走神,是因為他們的思維發育尚不完整。這是造成他們在高壓、緊湊的時間安排面前,無法像成年人一樣,以目標為導向,對過程做出清晰合理的規劃,并一以貫之地執行下去的根本原因。如此說來,豈不是不論我如何催促也只能暫時達到目標,一旦離開成年人的安排和監督,他注定會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隨風漫舞?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有一段時間,我耐著性子細心觀察兒子的一舉一動,結果發現孩子做事慢,是因為他們更容易沉浸于當下,擅長體察此時此刻的心情,品嘗等待的滋味,咀嚼萬物的變化……
忽然想起我小時候。有一次,幼兒園老師向母親反映我吃飯實在太慢,一口飯咀嚼很久。為了讓我按時吃完飯,老師安排我第一個盛飯,第一個落座開吃。可即便這樣,我還是最后一個吃完的。有時吃完我想再添飯,盛飯的阿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還有一次是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初秋的校園繁花未落,我像一只闖入花園的蝴蝶,這里瞧瞧,那里看看,連上課鈴聲也沒有聽到。等意識到整個操場空空蕩蕩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才不緊不慢地朝教室走去。結果當然是挨了批評。但那時,我好像并沒有焦慮或恐慌。可以說,我連“著急”這件事本身也顯得慢吞吞的。
這不正是成年人孜孜以求的“專注于當下”和“鈍感力”嗎?要說小時候的慢對我的成長造成了什么影響,那就是直到現在,我仍然習慣用心品嘗每一頓飯,對味道更加敏感;我從不懼怕獨處,反而樂在其中。這樣想想,慢吞吞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
于是,我把對兒子每天的催促變成了默默陪伴。為了不遲到,我會提前喊他起床,與他一起享受慢節奏的清晨。我也不再催促他寫作業,他發呆時,我也跟著發會兒呆,享受難得的放空時間。他突然想起什么話題,我就放下手中的書,專心陪他聊天,在天馬行空的世界里遨游一番。
有一天,兒子坐在書桌前寫作業,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定定地坐著。我問他怎么了,他回過頭向我招手,緊接著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噓”的手勢。我走近一看,只見一只體形極小、顏色近乎透明的螞蟻正在他的作業本上爬行。它前進的速度不算快,每走一小段,就停下左右張望一番,細小的觸角興奮地擺動著。我和兒子頭挨著頭,斂聲屏氣地看著它。每當它停下或是原地打轉時,我總會不自覺地為它著急。可余光里的兒子,雖微蹙著眉,卻始終沒有伸手推它一把的意思。幾分鐘后,小螞蟻磕磕絆絆地越過了作業本的邊緣,歡快地朝更廣闊的桌面爬去。兒子扭頭看著我,滿眼興奮地說:“媽媽!我就相信它一定行的,你看,它真的成功了!”
人們常說,小學的階段一定要給孩子建立良好的學習習慣。不知道像我這樣,在兒子寫作業的過程中允許他停下來,陪他看一只螞蟻爬過作業本,是對還是錯。我只是覺得,孩子就像那只小螞蟻,在面對一眼望不到頭的學習生涯里,偶爾停下來張望一下,搖搖觸角,沒什么大不了。你看,那只小螞蟻不是走過了長路嗎?也許我應該做的,就是像兒子對待小螞蟻那樣,靜靜等待,相信他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