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藍巨星（三）

第五章

他們遭到了伽馬星上外星生命的攻擊。

長久以來，人類對外星生命保持好奇的態度，許多人甚至為此研究了一輩子。但是，即使到登船沉睡的前一刻，依然沒有人真正與外星生命成功建立過聯系。人們對外星生物的外表和性格進行了天馬行空的想象，然而真相卻是——沒有生命不會對外來的陌生物種產生警惕心。

飛船系統出錯，除了導致兩臺休眠艙被喚醒，更糟糕的是，導致飛船進入了伽馬星的警戒線之內，導致伽馬星啟動了戰備狀態。

外星高等智慧生物僅憑腦電波便攻擊了試圖阻止入侵的酒保，并一路躲避人類耗費幾十年研究的防御系統，輕而易舉地到達納克所在的中控系統。更糟糕的是，他們關閉了所有休眠艙的喚醒程序。

這意味著，這艘飛船上僅有的清醒的兩個人，要和整個星球的軍隊做一場對抗。

秦淮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畢竟已經太久沒進入德爾塔的駕駛艙。

陳崢速度極快地刷開各種權限，在一堆眼花繚亂的屏幕之間切換。秦淮在駕駛艙里看著她熟練操作著各項儀器，無數光線隔著玻璃交替亮起，像是炸開一場煙花。

有機會或許可以和她共賞一次煙火。

他不知怎么冒出這樣的想法。

“秦淮！”設備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秦淮定睛一看，陳崢正在揮手示意他啟動德爾塔。

他點頭，做了個收到的手勢，這才收回心神，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啟動這個大家伙上。打仗時，他從不會分心，這是作為戰士最基本的素養。德爾塔在他熟練的操作下很快運轉起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問候。

好在各項功能顯示正常，坐在鋼鐵機器里讓秦淮多少放了點兒心，他突然開始暗自佩服起陳崢，如果沒有她的設計，他們怕是在劫難逃。

大家伙走到陳崢面前，秦淮打開駕駛艙的門。

“上來?！?/p>

陳崢卻搖頭：“我不能上去。”

“為什么？你在下面會很危險?！?/p>

陳崢沉默了片刻：“我們不了解伽馬星的高等生物，我需要根據他們的作戰方式隨時修改德爾塔的程序。你會保護我、保護大家，對吧？”

她不等秦淮說話，抬手按下一個鍵。

門緩緩關閉，秦淮最后的聲音被隔絕在雙層防爆玻璃之內。

60 年前，秦淮獲得了人生中第一臺屬于自己的德爾塔——這是他18 歲最好的成人禮。此后的4 年，他們在大大小小的戰斗中配合默契，成為最親密無間的伙伴和搭檔。秦淮在戰斗方面極有天賦，很快晉升到最高級別，而他的老朋友總會用漂亮的戰績作為他的底氣。對秦淮來說，只要坐在德爾塔里，他就能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所向披靡的決心。

更何況現在……他想保護那個人。

戰場上不許人優柔寡斷，抉擇更要在一瞬間，秦淮向來不喜歡復雜，比如此刻。他短暫切斷陳崢提供的選擇，粗暴地選擇手動操控，踢爆了其中一個外星生物的頭。

“秦淮！”陳崢氣急敗壞地喊，“你能不能按我的來？”

她話音未落，身體突然懸空，瞬間被一只機械手拎到了半空。身體騰空的瞬間，一道藍色激光打穿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還按你的來嗎？”透過駕駛室的玻璃，秦淮的嘴角挑了起來。

他年輕氣盛，本領超群，在戰場上屢立戰功，自該有些驕傲的資本。陳崢看著秦淮那張年輕的臉，忽然有些百感交集。

她比秦淮還要早很長時間醒來，醒來時，飛船上的一切都在沉睡——包括她后來修改程序才啟動的酒保，以及所有娛樂設施。

她進入科研庫，沒日沒夜研制出薩拉蒙托——一個比目前存在的任何機器人都要高端的人工智能。小機器人才投入使用，第一件事就是幫她探測到飛船的另一端，還有一個正在用著她啟動的一切花天酒地的男人，以及他們進入伽馬星安全領域，危險警告級別最高，生還等級為0。

活著到底有沒有意義？

陳崢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思考這個問題。她本該做一場大夢——哪怕是一直纏著她的噩夢，也該閉著眼睛等到降臨藍巨星的那一天。那是有人用犧牲給她換來的機會，因此，她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

但是，現在，透過駕駛室的玻璃，陳崢才發現秦淮笑起來很好看，帶著無畏的鋒芒和自信，像是最好的戰士手握最好的武器。

明明相遇時，她還不能從他的神色里看到絲毫求生欲，仿佛薩拉蒙托再不過去，下一秒，這個男人就要選擇結束生命一樣。

她對自己說——

你要清醒一點，想要的太多，失去的時候容易痛不欲生，你也不是沒經歷過。

外星生物的強大顯然也超出他們的想象，單靠秦淮拳打腳踢并不能解決問題。幾個回合下來，秦淮明顯力不從心。解決掉眼前這個外星物體的同時，左肩也隨即傳來一陣劇痛——他的神經系統與德爾塔相連，此刻，德爾塔的左臂被外星生物卸了半截，他的胳膊也跟著脫臼了。

劇痛徹底驅散了最后的半分酒意，秦淮深吸了口氣，準備啟動最后的方案——開啟所有武器的開關，采用自動瞄準戰斗模式。盡管這樣會非常耗費彈藥，但是他別無選擇。

“秦淮！等等！”

控制面板的燈才亮起，陳崢幾乎立刻喊停。作為設計者，她不可能不知道秦淮的心思，但是……還不到時候。

“冷靜?！彼行┘贝賲s又異常平靜地安慰他，“我們還有機會，也許……我可以試試破解他們的語言系統，跟他們進行談判?！?/p>

陳崢話音才落，身后已經又有一個外星生物朝著她靠近，并舉起了武器。

“陳崢閃開！”秦淮眉頭一皺，顧不上疼痛的左臂，順手抄起身邊的重物掄了過去，把那個外星生物砸翻在地。

“他們不會給我們時間談判。”秦淮說話時有些氣喘，“你現在給我上來。”

他說著就要開駕駛艙的門，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了開門的權限。

“別生氣嘛！”她沖著秦淮勉強扯起一抹微笑，聲音卻有些沙啞，“笑笑多好看，我還沒見過你笑呢！”

“一點都不好看，丑死了?！?/p>

“陳崢……”秦淮甚至有些哀求， “你快點兒開門。”

他略帶哀傷的臉映在屏幕上，泛著藍色的光。陳崢看著看著，收了笑容，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她小聲說：“你坐穩了，我會啟動德爾塔最后的備用方案?！?/p>

秦淮一愣：“德爾塔還有什么備用方案？我怎么不知道？”

陳崢聞言又笑了，這次笑得有些解脫。

“你太天真啦！作為德爾塔的創造者，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的孩子留條活路？”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話！”秦淮大罵，氣得胸腔劇烈起伏，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剛才本來就是要去死的，如果不是你拉我回來，我早就死了！你這女人太不負責了，把我拉回來又不管我！陳崢……你混蛋！”

他說到最后，終于紅了眼眶。

“求你了，一起，好不好？”

求你了。

宇宙這么大，別丟下我一個人在太空漫無目的地流浪。

我沒那么勇敢。

不過是因為你……才重新鼓起了生的勇氣。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白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