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歲那年,第二次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孫宇晨獲得了比賽的一等獎。同年,他參加了北京大學的自主招生面試。
他是這所中學歷史上,第一個被北京大學錄取的學生。
孫宇晨身邊的人都覺得,他考上北京大學這件事,是個奇跡。
4年后,他以北大歷史系總分第一的成績畢業,赴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碩士學位。
無論是在求學之路、職場上,還是在生活中,孫宇晨顯然都是一個“不安分”的人。
去武漢學棋,去上海參加作文大賽復賽,去北京上學,去美國讀研,他經歷成全和成長,也經歷成熟與成功……
每個人都渴望擁抱成功、進步和勝利,但擁抱一件事常常意味著和另外一件事決裂,也意味著要直面打擊、挫折和失敗。
9歲那年,孫宇晨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了天才圍棋少年常昊的故事,就此萌生了學棋的想法。媽媽對他說:“去武漢就要離開父母,一個人生活。你愿意嗎?”最終,父母選擇尊重他的決定,把他送去了武漢的一所圍棋學校。
3年的學棋之路最終以沖段失敗告終?!跋奶鞜岬妙^暈……冬天沒有暖氣……食堂的飯菜……教練訓斥后我無人訴說……想念父母……”在他的自傳中,字里行間充斥著孤獨和窘迫。
同時,這段經歷也仿佛證明了一件事:他并不是常昊那樣的圍棋天才。
這一點,在他坎坷的求學之路上也得到了印證。
初中階段,孫宇晨沉迷網絡游戲,壓根兒不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到了高中,他又瘋狂迷戀上了王小波,用他自己的話講,“每個人的生命中都不可避免有一個引誘者,我的引誘者就是王小波”。沉迷在文學世界里的他,不出意外,成績穩居全班倒數。
高二時,面對只有二三十分的數學、物理成績,他被迫轉為文科。
但于學習一途,決裂并沒有立刻發生。孫宇晨意識到,也許高考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他試圖再次沖刺,“盡管它也許會將我這塊石頭的棱角沖刷干凈”。他把所有和考試無關的課外書搬回了家,不缺席任何一門課程,但成績仍舊排在全年級100名開外。
也許,他應該慶幸高一那段跳脫恣意的生活:“花一個星期的時間蹲在圖書館寫實驗小說,寫好交給大家評判,只要有一個人說不喜歡就燒掉?!?/p>
與圍棋沖段相比,孫宇晨那種直達細節的表述,顯然更適合寫故事。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出眾的文字表達,給了他一個翻盤的機會。
和所有絕地反擊、自我逆襲的故事一樣。連續兩年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第二年,他成功了。
高三那年,老師對他最大的期望是“?;葜荽髮W,沖汕頭大學”。他給自己偷偷定下了目標:上中山大學,沖“極限的非分之想”——中國人民大學。最后,誰也沒想到,他上的是北京大學。
學圍棋的頭一兩年,孫宇晨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每次都是哭到力竭才能睡著。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孫宇晨說:“理應要為一切后果承擔責任……之前你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生物,而你開始自由選擇與承擔責任之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2014年,從美國回來的孫宇晨獨自在北京早高峰擠地鐵1號線去國貿三期見一個投資人,這是他發出第31份商業計劃書后,唯一一個愿意見他的人。
但是,沖著投資人說了不到10分鐘,對方就冷不丁地拋出一個問題:“你的學歷不錯,一路下來讀的也都是名校,怎么不去找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突如其來的詰問,讓孫宇晨此行就此終止。
“為什么不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這樣的發問,幾乎貫穿他的整個求學生涯。3年前,他和家人、同學、朋友道別,學成后歸來,他心里已經有了篤定的答案,但“金風玉露一相逢”,他發現自己要面對的,并不是“勝卻人間無數”,仍舊有他似曾相識的困惑。
大學期間,孫宇晨拉來30多個志同道合的同學,拍了兩年短視頻。他們的視頻點擊量突破了千萬,粉絲也超過10萬人。對幾十人的團隊而言,這次創業算不上成功。孫宇晨幾次想放棄,因為幾乎賺不到錢。支撐他的只有那份“執念”——如果試下去,肯定會有好的出路吧!
未來的路,隱隱露出天光,但沒有方向。
2007年,進入北京大學那年,父母給孫宇晨的生活費是每個月1000元。為了確保日常開銷,他給自己定下規矩,每頓飯不能超過7元,如果哪天嘴饞想吃一頓肯德基,還要花半天時間來評估一下。從那時起,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早日賺到人生的第一個100萬?!?/p>
和其他人一樣,孫宇晨也去做兼職:當家教、炒股票、寫稿子,甚至擺地攤。

有段時間,孫宇晨接了一份兼職翻譯的工作。那時候,他身邊有一大群喜歡“穩定”的人。他們的工作很簡單,幫出版機構翻譯一些學術著作,然后領取每千字幾十塊錢的報酬。有人為了投機取巧,直接利用各種翻譯軟件,甚至連校對都不做。大家討論更多的話題是:如何才能進入一個輕松、穩定的公司。“一個認真的人待在這里會覺得尷尬,而一個混吃等死、喜歡穩定的人在這里如同找到了組織?!睂O宇晨說。
孫宇晨決定提前完成學業,然后去國外讀研。
這一決定帶給孫宇晨一波三折的挑戰,其間美國教育考試服務處提供的研究生入學資格考試(GRE)破天荒取消了所有考生的成績,險些讓他的赴美留學之路中斷。而提前畢業的代價就是,在準備留學考試的同時,要修完所有的必修課并完成畢業論文。
每次在放棄的邊緣徘徊時,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死,但每次又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研期間,他開始接觸投資領域,命運也隨之迎來了轉機。
作為賓夕法尼亞大學校友,他受邀參觀了特斯拉工廠,并見到了埃隆·馬斯克本人。當時,華爾街普遍不看好這家企業,但通過埃隆·馬斯克的描述,孫宇晨感受到了他顛覆行業的雄心和魄力。
參觀回來,孫宇晨傾盡所有買入特斯拉的股票。最終,他在這只股票上,獲得5倍收益。
2013年上半年,通過一系列的投資,孫宇晨終于賺到了人生第一個100萬。
半年后,他的財富增長了10倍,當初的目標已被遠遠地甩在身后。
這期間,他進入一家名叫瑞波的公司。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是搭建新型的銀行結算網絡,也就是早期的“區塊鏈”。根據這種技術形態,孫宇晨在腦中醞釀完成了“價值網絡”的概念,并帶著一份商業計劃書回國創業。
也就是前面“地鐵之旅”提到的那份商業計劃書。
在外人看來,孫宇晨顯然有很多面。
一方面,對于少年時代,孫宇晨是這樣描述的:“我雖然離開了父母,但經濟上還完全依賴父母,一直到23歲,我的自由都是痛苦和脆弱的。”另一方面,他又說:“我在9歲那年成了一個真正的成年人?!?7歲,頂著周遭的壓力復習備考時,孫宇晨又言之鑿鑿:“我真正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
但這些似乎又并不矛盾。
高二那年的孫宇晨顯然是叛逆的,但當他意識到高考可能會改變自己命運的那一刻,便與自己和解了。他似乎一直在尋找一個自洽的邏輯,以詮釋自身成長的不凡之處。
2017年,孫宇晨創立區塊鏈平臺波場,此后幾年間,波場成為全球區塊鏈三大鏈中唯一的“華人鏈”。
兩年后的2019年,真正讓孫宇晨破圈而廣為人知的,是他花費3100萬元人民幣的天價拍下了巴菲特慈善午餐。就在潑天的流量涌向這個“90后”互聯網新貴的時候,他卻在一個月后,以“突發腎結石”為由“任性地”取消了這頓史上最貴的午餐。隨后,孫宇晨陷入了巨大的爭議中。
2019年7月25日凌晨3點,孫宇晨不得不在社交媒體上回應此事。
“過去的這段時間,屬于我病困交加的至暗時刻,我經歷了人生前所未有的風波,質疑與痛苦,令我徹夜未眠。我深刻反思了自己過往的言行,為自己過度營銷、熱衷炒作的行為深感愧疚。在此,我想向公眾、媒體、關心愛護我的領導與監管機構,表達我最誠摯的歉意。”
好在,這件事情有一個不錯的結局。半年后,孫宇晨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的一個私人鄉村俱樂部和巴菲特共進晚餐。
在一個又一個熱點事件中,孫宇晨的形象變得模糊而分裂。他制造話題、身陷輿論旋渦,卻又是一個無所畏懼的創業者;他年少張狂、性情乖戾,卻又敢于直面質疑、承擔后果;他被嘲諷,也被關注……
在接受央視《對話》采訪時,孫宇晨坦言:“時間是最好的答案,也是最好的解釋?!?/p>
不管在什么場合,爭議和質疑總是如影隨形。但孫宇晨本人似乎并不覺得難堪,也沒有做出激烈的回應。他不停地向聽眾闡述區塊鏈的特點,以及可能產生的諸多應用場景,滔滔不絕地描繪出一幅數字時代的圖景。
在他的抖音賬號上,有一條視頻:孫宇晨家養了一只小孔雀,長相奇丑,在雨中被淋得像一只落湯雞,羽毛上粘著泥,啄著地上的米。所有人都知道孔雀長大后會很漂亮,但只有少數人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只孔雀。在大多數人眼里,小孔雀和雛雉沒有任何區別。
孫宇晨總是與公眾對他的認知發生某種沖撞,但同時,他又常常與自己達成某種和解。他說:“和解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叛逆是年輕時候的突出表現……取得階段性成果,并鞏固這些成果尤為重要?!?/p>
這些年來,他和無數的觀念擁抱與決裂,與親友分開又重逢,與公眾沖撞又言和,最終形成自己“堅硬、清晰、有棱有角”的價值觀。
2007年,孫宇晨在“新概念作文大賽”中拿到的題目叫《從這里出發的旅程最遙遠》。從惠州走進北大,走進賓大,再回到北京,這條路他走了七八年。而商界的路,似乎比求學的路更加難走。不知道當初那句“如果試下去,肯定會有好的出路吧”,是不是在他心里蕩起了些許波瀾,讓他朝著自己選擇的方向堅定地走下去。
對于孫宇晨,這確實是一段遙遠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