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衰老，不可以衰弱

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身上可能會有幾種慢性疾病共存，比如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等，可能還會有各種不舒服的癥狀，比如關節痛、睡眠不好、腿腳無力等。前者臨床稱之為“多病共存”，后者稱之為“老年綜合征”。

老年綜合征常見的癥狀包括衰弱、癡呆、尿失禁、肌減少癥等。其中，衰弱是機體健康與疾病轉換的重要節點。而早期識別和積極干預，可以延緩衰弱前期老年人走向衰弱和失能狀態。

據聯合國預測，到2025年，我國老年人口總數將達到2.8億，占總人口比重的五分之一，這意味著我國即將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到2050年，中國老年人口將突破4.8億，比重接近37%，將成為全球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隨著老齡化進程的不斷加速，老年人群特有的健康問題日益引發社會關注。

衰老本身即可造成老年健康問題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就像一輛開了很多年的汽車，由于長期使用和磨損，很多零部件都可能出現或多或少的問題，這就給保養和維修帶來挑戰，從而可能影響汽車的使用年限。因此，國內老年醫學界引入老年綜合征這一概念，希望幫助大家更全面地了解老年人群的生理、心理、社會等多維度的健康狀況。

年紀大了“毛病多”是正常現象？警惕老年綜合征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機體的衰老，各個器官功能都在不斷下降，各種慢性疾病和衰老癥狀就會相繼出現。老年綜合征就是指老年人由多種疾病或多種原因造成的同一種臨床表現或問題的癥候群。也就是說，在各種病理過程中，當出現一個癥候時，同時會伴生另外幾個癥候；這些臨床“癥候群”一擁而上，共同作亂，釀成“多因一果”的現象。

老年綜合征常見的癥狀包括易跌倒、聽力受損、視力受損、癡呆、尿失禁、譫妄、肌減少癥、營養不良、衰弱、臥床、步態不平衡和壓力性潰瘍12個種類。有些專家認為還應該包括多重用藥、疼痛、抑郁癥、睡眠障礙、藥物濫用和老年帕金森綜合征等癥狀。

比如跌倒，在65歲以上的老年人中，跌倒發生率約為30%，其中10%～11%導致重傷，5%發生骨折。跌倒是老年人慢性致殘的第3大原因，是意外傷害死亡的首要原因。老年人跌倒的多發，并不全是一種意外，而是機體功能下降和機體老化過程的一種反映。

又比如老年癡呆，其患病率為5%；且每增加5歲，患病率會增加1倍；到85歲以上，發病率超過40%。老年癡呆的早期癥狀為性格改變、記憶障礙，后期可出現生活能力下降、失認、語言功能減退、精神行為異常等，發生率隨年齡上升明顯增加。還有大部分老年人有程度不同的疼痛，失眠也非常普遍。

另外，老年人多重用藥問題也比較嚴重，同時使用3種以上藥物者占半數以上，不良反應的發生率比年輕者高2～7倍。

老年綜合征一旦出現，會嚴重影響老年人群的生活質量和自理能力，并能顯著增加門診和住院次數，增加醫療費用和死亡風險。因此，近年來，老年醫學關注的重點已經開始由“病”轉向“人”，不再單純關注某一疾病或者器官的治療和康復問題，而是更加注重老年人整體的健康狀態和功能維護。

然而，老年綜合征這一概念目前雖然在全國各大三甲醫院被廣泛使用，但在很多地區尚未完全普及，相比糖尿病、高血壓等常見慢性病，老年綜合征還未引起老年人自身和家屬甚至醫護人員的足夠重視，導致一些所謂的“小毛病”不斷加重，并最終影響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和預期壽命。

舉個例子，如果我們沒有及時發現某個老年人存在跌倒風險并采取早期預警和干預措施，一旦發生跌倒，后果將不堪設想。因為跌倒除了容易骨折，還會給老人帶來一系列并發癥，比如長期臥床后的肺部感染、泌尿系統感染、褥瘡、下肢深靜脈血栓、肺栓塞等，這都將嚴重影響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導致多維度失能。如果能早期預警跌倒風險、并采取有效措施，就可能避免這些不良后果。

因此，早篩查、早預防、早診斷、早治療并全面管理老年綜合征，對老年患者和醫護人員都具有重要的臨床應用和推廣價值。

高風險人群要重視老年綜合評估

有些老年綜合征來自于老年人的主觀感受，他們可以自己發現，比如慢性疼痛、失眠、便秘，這些我們通常進一步評價嚴重程度來制定干預的方案。有些老年綜合征是比較隱匿難以直接感受到的，比較衰弱、肌肉減少、營養不良等，這些就需要進行專業的評估來判別。

這就需要給大家介紹老年醫學科的核心技術之一——老年綜合評估（cga）。老年綜合評估是指采用多學科方法評估老年人的軀體健康、功能狀態、心理健康和社會環境狀況，并制定和啟動以保護老年人健康和功能狀態為目標的治療計劃，最大限度地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比如針對老年人跌倒，我們可以從衰老、疾病、藥物、心理、環境和社會幾方面來逐一篩查其危險因素，從而發現具有跌倒高危風險的老人，進而進行科學干預，最大限度降低跌倒發生的可能。經過70多年的發展，老年綜合評估如今已在醫院、診所及養老機構等得到廣泛的應用，現在成為老年病學中不可缺少的工具。

臨床認為，60歲以上的老年人；接受神經、呼吸、心臟和智能康復診治的老齡患者；合并有3種或3種以上疾病的老年人；具有常見老年綜合征，如跌倒、癡呆、尿失禁、譫妄、抑郁癥、慢性疼痛、睡眠障礙及褥瘡、便秘、營養不良或肢體殘疾的患者；同時用藥5種或5種以上的老年人；需要長期護理的老年患者；有精神障礙或有一定心理問題、社會和行為能力異常的老年人；可能存在居住環境、社會環境和文化環境不良的老年患者，都是老年綜合評估的適應癥人群。如今，已有一些大型醫院要求在老年人手術前進行老年綜合評估，因為這有助于降低手術風險和全因死亡率，減少術后并發癥，還可縮短住院時間，減少住院費用。

但并不是所有老人都適合進行老年綜合評估。研究發現，完全健康老人、患有嚴重疾病或處于疾病晚期的老人，包括入住ICU，神志不清、重度癡呆的老人不能從評估中獲益，因此不需要接受此評估。

衰弱，被低估的老年綜合征

據統計，65歲以上的老年人老年衰弱患病率為11%～14.9%，80歲以上老人達20%～40%，90歲以上高達30%～40%。衰弱（綜合征）是最常見的老年綜合征，其核心是老年人生理儲備減少或者多系統異常，外界較小的刺激即可引起失能、譫妄、跌倒、甚至死亡等負性臨床事件的發生，給個人、家庭和社會帶來了相當大的危害和負擔，引起全球高度重視。

老年衰弱和老年衰老，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是兩個概念。衰老這個詞意味著隨著年齡增加，機體逐漸出現的生理性退行性變化。衰老是人體發生發展的一種自然規律，是任何人都必須經歷的階段。隨著年齡增長，頭發逐漸斑白，皮膚彈性降低，皺紋加深，甚至出現老年斑，牙齒松動脫落，耳聾，眼花，這些都是衰老的形態表現。而衰弱往往是一系列慢性疾病、一次急性事件或嚴重疾病的后果，常和一些慢性非致死性疾病共存。營養不良、肌少癥、多病共存、多重用藥、活動功能下降、睡眠障礙、焦慮、抑郁等均與衰弱有關。患衰弱綜合征的老年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身體的儲備能力全方位下降，包括神經肌肉、代謝及免疫系統等方面的生理儲備能力，都呈現出衰退的趨勢，進而導致老年人對抗應激的能力下降。打個比方，衰弱老年人好比“紙糊的船”航行在大海上，看似安全又妥當，但抵御各種應激事件（例如感染、手術、突發疾病）的能力很差，一個小波浪就可能把這艘船打翻甚至沖垮。可以說，衰弱是機體健康與疾病轉換的重要節點。有研究顯示，與無衰弱的老年人比較，衰弱的老年人平均死亡風險增加15%～50%。

“以前的醫學模式，是以疾病為中心，診斷和治療疾病。而現代老年醫學，則更強調關注老年人的功能，包括軀體和認知功能，而非僅僅關注于疾病。”北京協和醫學老年醫學科醫生張寧說，如果論病，老年人一般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疾病。隨著年齡的增長，有可能會出現動脈粥樣硬化、有可能會出現糖代謝、脂代謝異常，膝關節會出現退行性改變……因此，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評估，更要著重老年人的功能是否受影響。有的老年人常年臥床，即使他能活到100歲，但生活也是沒有品質的。衰弱綜合征的老人就屬于“沒病”、但是生活品質比較低的老年人。

如何判斷老年人存在老年衰弱綜合征呢？目前國際上多采用Fried的衰弱表型，認為衰弱的典型表現包括：1.不明原因體重下降，一年體重下降超過4.5公斤（在沒有主動節食的情況下）；2.疲勞感增加，即使是做掃地這樣簡單的家務也會感到吃力；3.手握力下降；4.步速下降，步速每秒鐘不超過0.8米；5.低體能狀態。如果老年人看似健康，但符合這5項標準中的3項，即可以判定為衰弱綜合征；如果出現1～2條，則屬于衰弱綜合征前期。

根據老年衰弱綜合征的成因、臨床特點、轉歸等綜合因素，通過早期識別，個性化精準管理，完全有望可防可控，實現“老而不衰”，預防未老先衰。以下是一些實用性的建議——

鍛煉

有氧能力是反映身體健康水平的評估指標之一，有氧訓練應作為健康和衰弱老年人日常鍛煉的重要組成部分。《老年人運動管理國際專家共識指南》推薦每周3～7 天，每天20～60 分鐘的中等到劇烈強度（心率儲備或最大運動能力的55%～70%）的有氧運動。為老年人推薦的運動方式包括：（1）行走，佩戴手腕加重帶，擺動手臂；使用競走方式，增加斜坡、小山或樓梯；攜帶加重的背包或腰帶；推輪椅或嬰兒車（里面有嬰兒）。（2）騎自行車，增加踏板速度、阻力，增加坡度。（3）水上活動，用胳膊和腿劃水，增加阻力裝置；增加速度。（4）網球，由雙打改為單打。（5）高爾夫球，攜帶球桿，不使用高爾夫球車。（6）跳舞，提高移動速度，增加手臂和腿的動作。運動方式的選擇應考慮個人偏好、可及性、認知和身體合并癥，以及特定的肌肉骨骼問題。

然而，重度衰弱或失能的老年人有氧訓練可能受限。因此，應考慮運動順序。這類老年人應根據自身耐受情況，首先可嘗試進行抗阻/爆發力訓練，然后進行平衡訓練，最后進行有氧運動。

營養補充

營養干預可改善衰弱老人的體重下降和營養不良，補充蛋白質特別是補充富含亮氨酸等必需氨基酸混合物，可以增加肌容量進而改善衰弱狀態。除了蛋白質，補充能量也非常重要。沒有充足的能量，蛋白質將作為能量被消耗。米面類主食可提供大部分能量，每天需要有150～250克的主食攝入。

另外，補充維生素D（每天800U）聯合鈣劑，能提高神經、肌肉的功能，并能預防跌倒、骨折和改善平衡功能。

一些研究還發現，地中海飲食可以降低衰弱綜合征發生風險。這種飲食模式強調多吃蔬菜、水果、海鮮、豆類、堅果類和全谷類食物，少吃紅肉，限制高膽固醇食物，比如動物內臟及黃油等。

同時，建議衰弱綜合征患者采用少量多餐的方式進食，在正餐之間加餐1～2次來達到目標進食量，同時注重口腔和牙齒健康，吃少量堅果作為加餐維持咀嚼功能，并及時安裝假牙。

藥物治療

血管緊張素轉化酶抑制劑（ACEI）已經證實可以改善骨骼肌肉的結構和生物化學功能，可以停止或減緩老年人肌肉力量的減退，提高運動儲備和生活質量。睪酮能改善肌肉力量，但是增加心血管和呼吸系統的不良后果。ω-3多不飽和脂肪酸可能具有神經保護作用，并降低認知障礙的風險。此外，由于衰弱和心血管疾病之間存在雙向關聯，針對全身炎癥的藥物治療可能會影響這兩種疾病。二甲雙胍具有抗炎和抗氧化作用，一些觀察研究報告了二甲雙胍治療可改善衰弱。

需要注意，老年人共病是衰弱的潛在因素，如抑郁、心臟功能衰竭、糖尿病、老年性癡呆、視力和聽力問題等，都是衰弱的發生和發展的促進因素。衰弱的預防和治療要積極預防和管理好現患疾病，尤其重視處理可逆轉的疾病如老年抑郁癥的治療，要評估老年人的多重用藥，避免藥物不良反應對老年人造成的損害。

中醫調理

《中醫內科臨床診療指南·老年衰弱（制定）》將中醫辨證體系中的八綱辨證、臟腑辨證、氣血津液辨證、經絡辨證相結合，提出腎精虧虛證、氣血虧虛證、脾腎陽虛證、脾虛痰濕證、五臟虛弱證5種臨床常見證型診斷。通常采用補益氣血、健脾益氣、補益脾腎、滋養肝腎、溫補脾腎等補益為主的治療方法和治療藥物，重點在于調補先天后天之本。如張仲景《金匱要略》中治療虛勞病的代表方是小建中湯和黃芪建中湯，旨在健運中焦。六君子湯及補中益氣湯適用于脾虛患者，金匱腎氣丸、濟生腎氣丸適用于老年虛弱腎虛患者，而十全大補湯或人參養榮湯則適用于氣血虧虛甚者。亦可配合針刺、艾灸、穴位敷貼、導引術、藥膳、膏方等治療。

【編后】家家都有老人，人人都會變老，我們應當關注老年人的身心健康，重視老年綜合征的發生，并通過老年綜合征評估進行預防和管理，最大限度地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讓每個老年人都能“活得長、過得好、病得晚”，幸福、快樂地度過夕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