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些詞語,可大可小。好比“星”,迸出個火星,濺幾點水星,都十分渺?。欢钪嫔钐幍囊恍┬求w,大小卻可能是太陽的上億倍。
“洲”這個字也是如此。古代神話里的東勝神洲、南瞻部洲,現代的亞、歐、非等大洲,都是龐然大物。但另一方面,水中小小的汀洲,總能激發人內心深處絲絲點點的情緒。從樂府的“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到蘇東坡的“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都是如此。
有名的“洲”,有兩個。崔顥的《黃鶴樓》寫道:“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边@首詩堪稱絕妙,以至狂放如李白都為此擱筆。但“詩仙”始終意難平,轉而在《登金陵鳳凰臺》中寫下:“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兩首詩處處呼應,都是感景懷古,而且押同一韻?!傍P凰”與“黃鶴”,“鸚鵡”與“白鷺”也都對仗成趣。兩詩結尾亦相同:一為“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一為“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洲,無論在江心、河心、湖心,無論方圓幾米、數十米、上百米,都與兩岸、四周相互隔絕,有種遺世獨立的超然,或孤芳自賞的冷寂。流水悠悠,緩緩蕩漾,而小洲始終靜止不動。于是,離愁別緒,相思纏綿,撫今追昔,興盡悲來,胸中一顆心,亦如水中一小洲。
以“蟬噪林逾靜”之理,在茫茫煙水中,涌出一座小洲,非但不能打破孤獨,反而更顯形影相吊之感?!对娊洝防铩拜筝缟n蒼”的那“宛在水中央”“水中坻”“水中沚”,其實都是小洲。陸游以“驛外清江十里秋,雁聲初到荻花洲”起筆,結局又是“殘燭依然伴客愁”。至于溫飛卿“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更是于蕭瑟空靈中道盡凝愁含恨。
(池塘柳摘自《大公報》2024年8月1日,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