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海島開荒記

海的彼岸

破敗的帆船在大海上搖搖晃晃、起起伏伏，黃月花躺在船艙中，握著一旁父親的手。

船艙中彌漫著嘔吐物混合汗水的強烈氣味，黃月花昏昏沉沉，時睡時醒，胃中食物都吐了個干凈。她第一次出海，就見識了海上暴風雨的威力，風高浪急，船員們著急吶喊的聲音都被大海吞沒，其他人則躲藏在船艙中，無助地祈求壞天氣快點兒過去。

一道閃電劃過天邊，和暴雨一塊漏入船艙，點亮了父親憔悴的臉。黃月花虛弱地張口：“爹，暴風雨會過去的。”

黃啟龍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家鄉的蝗災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種下的谷子剛剛冒頭就被蝗蟲們啃食干凈，眼見長久的努力即將顆粒無收，黃啟龍愁白了頭發。此時，大女兒黃月花站了出來，告訴家人，自己已經和朋友約好了造船，準備去那個海中島嶼——吉島上碰碰運氣。

傳說，吉島湖泊眾多，各種不怕人的動物滿山跑，魚兒一撈一大把，更重要的是那兒土壤肥沃，種什么長什么，還沒有蝗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島之路極其兇險，大家都說去吉島是“六死三留一回頭”，意思是十個人過海赴島，六個人會死于海難，三個人會成功留島，一個人會因為害怕折返……

聽到黃月花要去吉島，娘親立馬掉了淚，弟弟妹妹更是緊緊地抱住了黃月花。但黃月花去意已決。

“全家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官府老爺們對我們老百姓不管不顧，我們總要自己想想出路吧。我已經和阿狗他們商量好了，要一起造船出海。”黃月花說。

弟弟妹妹們哭得更大聲了。

一雙手覆上黃月花的肩膀，“要去也是我去。”黃啟龍嚴肅地說。

最后，父女倆誰也不讓步，決定共赴吉島，他們和家人約定，無論如何，一年后一定回鄉。他們把所有東西都留下了，只在行囊中裝上了珍貴的種子、簡單的衣物和農具，就這樣登上了跨海之船。

回想過去，一陣酸澀涌上心頭，黃月花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包裹，里頭是希望的種子。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啦！雨停啦！”歡呼雀躍之聲從甲板上傳來，黃月花掙扎著起了身，踉踉蹌蹌地出了船艙。雨后的空氣異常清新，星垂海闊，水靜如鏡，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海上第三天的傍晚，他們踏上了吉島的土地。

墾荒先驅

吉島是一個大島，綿延的海灘一望無際。

海灘上螃蟹眾多，見到人也不躲，淺水處有魚群游弋，隨手就能撈起一條。各種貝類、螃蟹和魚類是黃月花上島后的第一餐，黃月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打起飽嗝兒，鄉人們的傳言不假，吉島真是物產豐饒之地。但她轉念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不由覺得一刻也不能耽誤。

“爹，我們什么時候去墾荒？”黃月花問。沙灘之后就是密林，光照不入。

“你身體才恢復，不急于一時。”黃啟龍道。

“不，我們早點兒開始，就可以早點兒產出糧食，現在耕種期都快過了。”黃月花固執地望向父親。

黃啟龍咬了咬牙，說：“好，明天就開始！”

第二天，黃月花和父親進入密林之中，他們并非第一批拓荒者，這里已有先行者建立起的村落，也有早期拓荒者平整過的土地，他們選擇了一片距離村落不遠不近的林子，開始拔草砍樹燒荒。每天，父女倆都在低頭勞作，等到星星掛滿天邊，目不能視，他們才會席地而睡。

黃月花與父親緩慢推進著墾荒工作，野草等植物都除盡后，他們一層層翻起土地，挑出其中的樹根和碎石，同時進行土壤改良，讓土壤適宜種植農作物。黃月花還負責圈出圍墻，確定邊界。休息時，黃月花會想起家人，不知道大弟弟科舉考試準備得怎么樣了，娘親的老寒腿好點兒了沒，小弟小妹是否放飛了春天的第一只紙鳶……

日復一日，黃月花的手越發粗糙，身子常常酸痛，皮膚仿佛也曬成了樹皮，只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越發有神采，盈滿了期待。

之前來吉島定居的先行者多是老鄉，黃月花他們一上島，這些定居者就給他們送來禮物表示歡迎，老鄉們對吉島的情況知無不言，唯恐黃月花父女踩了坑犯了錯。其中一個張家叔叔是黃啟龍的老相識，去年來到島上，現在常常來看望黃月花他們。

這天，張叔忙完了自家田里的事，又來找黃啟龍敘舊。

張叔掏出一瓶東西，神神秘秘地道：“猜猜這是什么？”

黃啟龍搖搖頭：“山泉水？”島上的潔凈淡水資源也很珍貴。

張叔神秘兮兮地說：“比那東西更稀罕，我們家種的地瓜不是成熟了嗎？我偷偷留了一點兒，釀成了地瓜燒。”

“厲害了老弟！”

看著心滿意足、小酌怡情的老兄弟二人，黃月花笑著搖搖頭，不去打擾，繼續勞作。忽然，村寨方向傳來陣陣驚叫！

雜亂的哭喊聲揪緊了黃月花的心，她下意識抓起鋤頭，跟隨父親往村鎮方向趕去，待他們趕到村落聚點之時，只見一片狼藉。婦女孩子們躲在角落哭泣，許多人負了傷，房屋被燒毀、破壞。

“老天爺，發生什么事了？！”黃月花驚叫。

張叔癱坐在地，說：“是野人，他們又來了……”

“野人？什么野人？”黃月花問。

“就是吉島的原住民，他們住在更深的山里，偶爾會騎著野獸沖下山，搶劫村寨。他們不僅搶東西，有時候還搶人！”張叔恨恨地說。

黃月花怔住了，她看著眼前痛哭著抱在一起的人們，不知該如何安慰。

野人來襲

野人帶來的傷害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去，黃月花和父親一心投入耕作之中，荒地變成了耕地。他們播下第一批小麥的種子，精心養育，耐心等待。黃月花偶爾進村交換物品，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離開自己守望的作物。

一日，黃月花從村寨歸家，遠遠地聽到一片嘈雜聲，她心里涌出不祥的預感，急匆匆往家跑去，眼前的一幕讓她的血液幾乎凍住——整整齊齊的麥苗被踐踏破壞，辛辛苦苦搭建的茅草屋被撞塌了一角，而她的父親正昏迷著，被一隊野人往山上扛去！

“放開我爹！”黃月花忘了害怕，抓起田邊的鋤頭沖到野人隊列之前。

野人穿著獸皮，外表和村民沒有區別，但更黝黑壯碩。他們看到這么一個小姑娘攔住了自己的去路，笑了起來，發出奇怪的嗚嗚聲。黃月花揮舞著鋤頭，撲向扛著父親的野人，再次大喊：“放開我爹！”

但小姑娘怎么會是野人的對手，不多時，黃月花便被奪了武器，踹倒在路邊。她懷中的包裹掉落出來，滾出了今日在村里買來的包子，這異常珍貴的包子是為了紀念第一批結穗的麥苗而購。

黃月花跳了起來，又沖過去抱住帶頭野人的腿，不讓他們離開，但此時，野人卻停下了腳步。順著野人的目光，黃月花望見了掉落地面的包子，之前被揣在懷中的包子還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黃月花突然有了主意。

女孩撿起掉落地面的包子，擦干凈，遞給那幾位神色好奇的野人，說：“吃吧，好吃的。”

野人們不可置信地看著黃月花，黃月花再次說：“這是包——子——，很好吃！”說著，她咬了一口包子，發出夸張的咀嚼聲，而后把剩下的幾個遞給了野人們。野人們搶過包子，一邊吃，一邊嘰嘰咕咕地說著黃月花聽不懂的話。

黃月花看到野人似乎很享受美味，不由見縫插針地說：“包子是不是很好吃？你們放了我爹，之后每天我都給你們帶包子。”黃月花手舞足蹈，調動自己全部肢體表述意思。

野人們看著黃月花，嘰嘰咕咕地商討著什么，而后他們似乎達成了一致，放下了黃啟龍。黃月花還來不及高興，只覺自己雙腳離地，被扛了起來。

野人們把黃月花擄走了。

成為橋梁

當黃月花再次出現在村寨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后。黃啟龍幾次入山都沒找到自己的女兒，可那天，女兒卻如同天降，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茅草屋前，身后還跟著一個野人女孩。

“月花！”黃啟龍撲過去抱住女兒，瞬間淚如雨下。

黃月花也紅了眼睛，但她反而安慰起黃啟龍，說：“爹，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黃啟龍警惕地看著黃月花身后的野人，黃月花拉過那個野人女孩，介紹說：“這是我剛交的朋友。”

“啊？”黃啟龍瞪大眼睛。

黃月花告訴父親，野人把漢人擄走是為了能有更多的壯勞力采摘打獵，但他們吃了包子后，驚嘆于這種精細食物的美味，一吃難忘，希望黃月花每天都給他們做。

好在黃月花心靈手巧，她利用野人從村民那兒搶去的粗糧及調味品，讓野人第一次吃到了蒸煮炒制的食物，由此，她和野人交上了朋友。

“其實這些原住民并沒有惡意，他們對我們的食物和生活很感興趣，也意識到之前刀耕火種的生存方式太過落后。只要我們耐心與他們交流，他們也很愿意向我們學習。”

“之前那些被野人抓走的人呢？”

“那些人有的成為了原住民中的一員，有的依舊對原住民存著深深的敵意，雙方誤解重重，但我相信，從今往后，原住民和我們一定可以共同發展。我能和他們成為朋友，你們也可以……”黃月花向父親耐心解釋著她這些天在野人寨的經歷，她教原住民做飯、農耕、織布，原住民則教她哪里的獵物多，哪種鮮果甜美。

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架起了野人與漢人之間溝通的橋梁，黃啟龍難以置信，但他看著女兒臉上無邪的笑容，覺得未來總會越來越好。

風吹過漸黃的麥穗，它們沉甸甸地搖曳，掀起仿若浪花的金色波濤。這會是一個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