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新時代紅色聲樂作品中意識形態的藝術化表達及其傳播策略

【摘 要】紅色聲樂歌曲是中國社會主義文藝土壤中孕育出的別具特色的藝術類型。紅色音樂的誕生與發展過程中肩負著意識形態傳播的功能，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了兼具藝術性、民族性、政治性的綜合特征。新時代紅色聲樂作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提升思想內涵，挖掘藝術表現力，誕生出一批形式與內容兼美的作品。講好新時代“中國故事”需要重視紅色聲樂作品的開掘和利用，通過學校教育、社會傳播以及建構學術話語等手段充分發揮其教化與引領的作用。

【關鍵詞】紅色聲樂作品；傳播；表達；作品分析

【中圖分類號】J609.2；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4—115—03

中國的紅色音樂，特指從“五四”運動以來所形成的具有救亡圖存動員功能，風格基調健康昂揚的音樂作品。最為集中展現這種音樂風格的，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革命過程中，為宣傳革命思想，激發群眾愛國熱情而創作的一系列形式多樣音樂作品，從而構成一種規模龐大且極具中國特色的音樂類型。為了研究和論述的集中性考慮，本文將專門對紅色音樂作品中聲樂曲目創作演繹的藝術規律和特性進行探討，以期對如何發揮新時代紅色音樂的教化功能，提升紅色音樂的傳播效度貢獻新的認識。

一、“紅歌”的意識形態表達的歷史演進

意識形態具有深刻的理論性和思想性內核，如何借助有效的表達形式進而完成對民眾的說服和引領是一大挑戰。藝術創作無疑是承擔對意識形態進行大眾化表達的一種最有效的方式。晚清以來，中國思想界的啟蒙正是借助了小說和演劇這一形式，像久負盛名的梁啟超、魯迅等等改革者或是革命家，都是借助通俗文藝的形式向廣大的基層老百姓宣揚新思想和政治立場。

在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確立以服務工農兵為核心的文藝創作指導思想，建立起紅歌的藝術雛形。這一時期創作的紅色音樂作品——特別是聲樂歌曲——奠定了后來紅色主題聲樂歌曲的創作基調。其發展經歷了從“依曲填詞”到抗戰時期融入作曲家改編手法的過程，形成了形式上貼合根據地老百姓欣賞習慣，民族地域風味突出的創作特點。

新中國成立以后，紅色聲樂作品的創作在延續革命戰爭時期的傳統的基礎上，開始嘗試在兼顧音樂群眾性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其藝術含量，使得宏大的意識形態內容能與音樂的藝術表達形式進一步融合。這一時期大量的紅色歌曲開始通過抒情化來柔化宏大主題的表達，迥異于群眾性歌曲講究鼓動力量和頌體式贊歌的直白，抒情性紅歌著力于將意識形態的敘事感性化，以達到“意識形態腹語術”的效果。此外，抒情性紅色聲樂作品的出現還與電影藝術完美地結合到一起，跨媒介藝術類型的融合，是紅色音樂突破原來注重氣勢磅礴和慷慨激昂表達思路的一個重要因素。像《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九九艷陽天》等等歌曲，無不是借助影片故事情節里人物的心理獨白唱出，使得這一時期的關于頌揚革命領袖、樹立戰斗精神以及再現人民鼓勁向上斗志的意識形態表達顯得更加深入人心。

二、新時代紅色聲樂作品賞析舉隅

新時代的二十年間，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建設中國式現代化事業的歷程恰逢走到一個重大的歷史節點，如此波瀾壯闊的歷史背景和環境，對于紅色聲樂作品創作及其運用藝術特征予以有效地描摹、凝練和傳播帶來了很多挑戰。但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涌現出一批完美融合思想性與藝術性的代表作品，下文將從曲式結構、旋律演進、和聲配器等幾個方面，對其中傳唱度較高同時藝術表達較為豐富的作品予以解讀。

（一）結構分析

《燈火里的中國》以都市街道、遠山村落和海灣港口為背景，以百姓的視角眺望祖國的萬家燈火創作的歌曲。A段輕緩柔和，以級進進行和均分節奏型為主；B段采用大量大跳音程、節奏型豐富，音樂情緒氣勢磅礴，A和B段形成強烈對比。該曲為無再現的單二部曲式結構。

《領航》是為了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創作的歌曲。A段是由三樂句樂段構成。樂段中使用核心小七度大跳，節奏設計上疏密結合，線條起伏的舒展型旋律設計，歌詞口語化的表達，大氣中透露出親切溫潤的情感表達；B段則以同音反復和級進進行為主，寬廣平穩的節奏設計，音樂表達剛中帶柔，凸顯氣勢的莊嚴恢弘、激情澎湃，表達億萬中華兒女愛黨愛國的赤子情懷和共同心聲，抒發了對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的堅定信心和決心。這首作品與常見的二段式曲式結構有所不同，在呈示型A段中，音樂線條較為起伏變化，音樂性質具有一定不穩定性。反之，對比型B段中，音樂主題材料較為單一平穩。

（二）旋律分析

1.旋律上的小波狀線

小波狀線指的是“以三和弦構成的上行，當到達小的頂點音之后，便逐漸呈現下行。”[1]《不忘初心》A段（主歌）旋律，都是由小波狀線構成的旋律線條。a和a’采用了同頭異尾、魚咬尾的旋律寫作手法，弱起的設計娓娓道來A段的敘事感，每一樂句以2小節為長度，圍繞V級音展開發展，旋律線條以二、三度級進為主。值得一提的是，兩句樂句的結尾對比，a句采用打到V級小頂點后反向八度音程下行，形象性傳遞出一種回溯歷史往事的訴說感，配合著歌詞的敘述，將中國共產黨篳路藍縷的歷史融化為歌者飽含深情的回眺。a’句則是采用緩和的同音反復，和緩的旋律演進對應歌詞的高度凝練，將近代國家蒙難以及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血雨腥風的斗爭歷史在歌曲的開頭就予以揭示，旋律的平和感也是再一次表現出一個久經考驗的政黨歷經滄桑之后的沉穩大氣。這種旋律處理也是本首歌曲的創作特點之一，先大跳，后平緩，與普通的樂句發展形成反差。

作品《領航》A段（主歌）旋律中，第一和第二樂句同樣由小波狀線構成的旋律線條。值得一提的是，與上一個例子《不忘初心》比較，兩首作品同樣是由屬音到下中音的進行，不同的是，《領航》在A段的第一句開頭第三個音就采用了上行小七度大跳，與歌詞寫作的情感邏輯形成了一種完美呼應。《領航》的歌詞寫作是將“黨和人民”這樣一種關系化身為一種告白式的傾訴，通過人民視角來表達對中國共產黨光榮偉大的歷史，一以貫之的人民立場和引領未來的希望的認同感。此處的音程設計在歌曲開頭營造了情深款款的氛圍，襯托出歌詞中將“中國共產黨”這個符號進行人格化的表達意圖，借用民間說唱音樂口語化的敘述特點，使得歌唱語言和歷史言說得以完美融合。

2.旋律上的大波狀線

這種旋律是按一定的某種規則逐漸地緩慢地繼續上行當達到兩層、三層的頂點是，突然急轉下行。[2]

《燈火里的中國》B段（副歌）旋律，與A段形成對比，音樂氣氛磅礴大氣，采用大波狀線旋律寫法，大量運用大、小六度音程，切分節奏型。第一句先從高音e2下行大六度大跳開始，表現出音樂的張力和不穩定性，同時，設計了兩個逐漸遞增的頂點（III級和IV級），音域跨越十度，節奏運用了均分二八節奏為主，還有附點和非常規切分，音樂較為生動流暢。第二句較之平緩，同樣從下行六度大跳開始，但這次是小六度，同樣是設計兩個小頂點（I級和III級），還帶有變音，音域跨度是九度。

B段的第三樂句，結構變長，擴大為4小節。與前兩樂句比較，旋律開始方向作反向進行，也不再以大跳作為樂句的開始，而是通過級進倒影方式，隨之帶來全曲最大的音程大跳上行小七度，設計了小頂點三個。

從旋律演進上看這首歌曲的藝術表現力是很值得稱道的，歌曲的A段通過幾個極具概括性的意象把新時代以來黨和國家的重大戰略性設計以及取得的輝煌成果依次呈現，其中有基層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鄉村振興到全面小康的偉大成就以及廣場意象所承載的重大歷史節慶場面（建國70周年、建黨一百周年以及冬季奧運會、杭州亞運會等等盛大場景），如此宏大的命題被創作者以極其舒緩動聽的樂句給娓娓道來。B段的進入前進行了升調處理，對照著歌詞寫作中對上述這些重大成果的集中性頌揚，大波狀線的旋律走向讓樂句的語氣增加了蕩氣回腸之感，仿佛是對百年前梁啟超《少年中國說》中“青春之中國”和“世界之中國”的回應。

3.倒轉方向的波狀線

通過逐漸下行，然后再上行，其旋律線與前面兩種類型的恰恰相反。《不忘初心》B段（副歌）旋律，第三個樂句采用了較為少見的倒轉方向的波狀線，位于起承轉合的“轉”句，均分型節奏，時值拉寬，從密變疏，突出了“轉”句的對比性，轉入后樂句出人意料地回到溫暖厚重的語氣，將黨的十九大提出的“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莊嚴宣誓以獨白者的口吻說出，規避了主旋律寫作中常常會將理念的演繹口號化的套路，將黨對人民的承諾轉化為兩個交心的人在互訴衷腸。

《領航》A段（主歌）旋律的第三個樂句，也是采用了倒轉方向的波狀線。通過倒轉方向，弱拍起，節奏的拉寬等手法，與前兩個樂句形成鮮明的對比，呈現出音樂的變化與發展。第三個樂句延續了情深款款的走向，隨著節奏時值的拉寬，語速的減緩，為觀眾的聽感提供了情緒的延宕，同樣是在這個地方將黨一以貫之的人民立場理念嵌入其中，將“人民就是江山”這一論斷再一次形象化為飽含深情的傾訴，從而給歌唱情感的醞釀提供了更大的空間，為下一樂句積蓄力量做準備。

（三）和聲進行

1.離調

“為增強和聲的動力性和色彩性，常需要突破單一的自然音調式體系，離調是歐洲大小調和聲體系的常用手法。”[3]《燈火里的中國》第21小節，采用了常規VI級的離調，副屬和弦最常用的進行是進入它的臨時主和弦，這是正格進行，短暫的離調造成的調性擴張，結合弱拍到強拍的動力進行，使得此處音響耐人尋味，情緒進一步得到推進。《燈火里的中國》第22小節，在VI級離調的和聲進行之后，緊接著在句逗停在了重屬導（VII/V）和弦上，停頓在副屬和弦這叫做半成進行，這也是副屬和弦常用的和聲進行方法之一，其后出現臨時主和弦或者不出現臨時主和弦都有可能，此處句逗停在副屬和弦之后，下一句也沒有出現臨時主和弦V級，而是連接了VII級。離調和重屬導和弦特有的緊張度，有力地增強音樂的敘述感，將原本比較抽象宏觀的重大時政主題變成身邊的社會風情畫卷，營造出溫暖人心的氛圍。

《不忘初心》結尾第79—80小節，則是采用了II級的離調，通過和弦的動力發展推動結尾高潮的形成，也提供了思緒情感的充分醞釀與無限涌動。

2.變音和弦

“和聲中的變音既能增強聲部的傾向性，也能加重和弦結構的不協和度。”[4]《燈火里的中國》A段的第30和第31小節，采用了II級上的大九和弦和小九和弦的對質（D—#F—A—C—E和D—F—A—C—E），不協和九和弦的連接，大小九和弦性質的對比，九和弦的色彩設計預示了前面祥和寧靜的卷軸即將以一種輝煌的氣勢被全盤托出，與歌詞所蘊含的新時代種種激動人心的節日慶典形成了一種蓄力式的呼應，為副歌更為戲劇化的情感表達奠定了基礎。

同樣的例子還有《不忘初心》第14—15小節，配置了II級上的大小七和弦和小小七和弦的對比，豐富了調式和弦，出其不意的音響效果同樣值得細細品味。

三、馀論：紅色音樂與中國敘事

講好“中國故事”需要充分利用好紅色音樂這一資源。尤其是紅色聲樂作品具有傳唱度高，受眾廣的特點，要高度重視它所具有的傳播思想和育人教化的功能。其一，學校美育教育要建立音樂鑒賞專題，結合紅色音樂作品的創作背景與音樂表達進行深入地挖掘，使得抽象的理念真正實現入心入腦。其二，文化宣傳部門要加大力度推動紅色音樂的傳唱與演繹乃至創作進入社會活動中，引導大眾主動接受紅色音樂。諸如創新紅色聲樂作品的傳播途徑，充分利用年輕人喜聞樂見的媒介和呈現形式，通過輕量化的娛樂形式傳遞具有厚重思想內涵和藝術質地的紅色聲樂作品，仿照《聲入人心》《典籍里的中國》等節目形式，充分挖掘并傳播紅色音樂獨特的藝術魅力。紅色聲樂歌曲還應當建立起自己的學術話語體系，引導更多的歌唱家、作曲家以及音樂評論家共同研究紅色聲樂歌曲，凝練其藝術類型特征，總結出中國敘事在聲樂藝術領域的獨特表達和民族特色。

參考文獻：

[1][2]屬啟成.作曲技法的演進[M].陳文甲，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 1983.

[3]蔡松琦.流行音樂和聲技法[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7.

[4]吳式鍇.和聲藝術發展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

作者簡介：蔡怡楠（1991—），女，漢族，廣東汕頭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作曲技術理論研究、美育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