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牡丹亭》作為中國古代戲曲的經典之作,其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一直是翻譯領域關注的焦點。該研究采用譯者行為批評的視角,對《牡丹亭》中的文化負載詞進行了翻譯策略的對比研究。通過分析漢學家西利爾·白之(Cyril Birch)與翻譯家許淵沖在處理這些文化負載詞時的選擇,探討了譯者如何在保持原文文化內涵和適應目標語讀者需求之間尋求平衡。這項研究不僅有助于深入理解《牡丹亭》翻譯實踐,還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理論和實踐提供了新的見解,從而促進中國古典戲劇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關鍵詞】《牡丹亭》;譯者行為批評理論;文化負載詞
【中圖分類號】H315.9;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4—217—03
引言
中國古典戲劇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瑰寶,是外國人了解中國的材料之一。中國古典戲劇已借由譯介、舞臺演出等多重傳播路徑,在海外得到廣泛傳播,成為海外公眾深入了解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橋梁和媒介。戲劇是一種涉及語言文化、舞臺表演、唱腔身段等多模態符號的復雜表演藝術,因而戲劇翻譯會面臨更多的困難與障礙。
作為中國古典戲劇的代表之一,《牡丹亭》兼具“世界性”和“中國性”,既體現了中國人民對自由的追求,又展現了中國封建社會的政治、歷史面貌及中國人民的文化審美取向、心理情感,是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絕佳載體。然而,相關研究、尤其是基于文化負載詞的譯者行為策略研究較少。如何兼顧異域讀者的認知語境、審美習慣以及原文本的文學審美元素和特殊寫作藝術,在充分考慮讀者接受度的同時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文化的異質元素,是譯者需要面對的問題。本文借助譯者行為批評理論,通過對西利爾·白之(Cyril Birch)和許淵沖《牡丹亭》譯文的對比,探究二位譯者如何在翻譯文化負載詞工作中詮釋“語言人”和“社會人”的角色,運用“求真—務實”連續統評價模式,對比分析不同譯者的翻譯行為與翻譯策略選擇[1],以期為當下的昆曲文化走出去提供一些參考,并對中國古典戲劇文化的英譯和傳播有所借鑒和啟示。
一、《牡丹亭》及其譯本
《牡丹亭》是中國明代戲劇家湯顯祖創作的一部戲劇作品,以其精湛的藝術表現形式和深刻的人物形象而聞名,被譽為中國古代戲劇的巔峰之作。早在17世紀時,這部作品已經超越國界傳播到了海外,引起了世人的連連贊嘆。
《牡丹亭》的英譯歷程在海外可追溯至1939年,從此,《牡丹亭》吸引了讀者的興趣,對深入了解中國古典戲劇文化奠定基礎[2]。1980年,漢學家白之完成了《牡丹亭》全譯本。這一成就標志著西方世界首次擁有了湯顯祖這位杰出劇作家的戲劇作品的全譯本,對于推動《牡丹亭》在西方世界的傳播與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相較于海外,國內對《牡丹亭》的英譯進展較慢,但也展現出翻譯戲劇的熱情。2008年,許淵沖、許明合譯《牡丹亭》,他們遵循“三美”“三化”“三之”的原則,對原著進行了大幅度的改編、刪減和重新組織[3]。
本文選取最有代表性的兩個譯本:漢學家西利爾·白之譯本(以下簡稱白之譯本)與許淵沖、許明譯本(以下簡稱許淵沖譯本)展開對比分析。因兩位譯者在對《牡丹亭》進行英譯時,對于如何處理文化負載詞會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從而在譯者批評理論下展現不同的特點。
二、譯者行為批評理論概述
譯者行為批評(Translator Behavior Criticism)理論是一個具有原創性的翻譯批評理論體系。該體系主要研究譯者行為如何影響翻譯結果,它深入探索了在語言和社會背景下,譯者對文本所進行的一般性行為規律及其特征。“譯者行為”涉及譯者在特定社會環境中所從事的語言翻譯活動以及其他相關的社會互動。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僅承擔著將源語文本意義轉換為目的語文本的重要角色,以體現其語言轉化的專業能力,更是目的語文本的調適者,凸顯其社會性的重要作用。因此,研究譯者行為至關重要,該理論的獨創性就體現在它綜合多方面因素和多個維度來分析譯者行為和譯文產出之間的交互作用,打破了傳統的語言學或文化學研究模式的局限[4]。
在譯者行為研究的基礎上,譯者行為批評理論將翻譯看作一項社會性活動在該活動過程中,譯者具有語言人和社會人的雙重身份對譯文產生作用[5]。由此為衡量譯文,該理論構建了“求真—務實”連續統評價模式,提出了譯文文本的“求真度”、譯文效果的“務實度”及譯者行為的“合理度”三個概念。
中國古典戲劇的外譯受到廣泛關注。這一過程中,翻譯既面臨新機遇,也遭遇質疑和挑戰[6]。而譯者行為批評作為一種新的理論模式,致力于全面審視翻譯過程中的內外因素,通過對譯者的行為和譯文質量進行雙向評估,力求深入了解翻譯、接受和文化傳播的各個環節和層面。同時,我們還將系統地思考和批評譯入翻譯中的譯者行為、譯介模式和翻譯方法等,以期推動中國古典戲劇的外譯與傳播工作取得更大的進展
三、譯者行為批評視域下《牡丹亭》文化負載詞翻譯策略對比分析
文化負載詞指的是那些獨特地反映和標識某一文化中特定事物、現象或概念的詞匯、詞組及習語。因此,文化負載詞是一個民族語言的特征,往往是這個民族所獨有的。在這種情況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就會困難得多,在中國古典戲劇翻譯實踐中,譯者應審慎處理中國文化負載詞的詮釋,力求在“求真”與“務實”兩大翻譯原則上取得平衡。在保持中國文化特色的同時,還需確保譯文對海外讀者具備高度的可讀性和可理解性,以精準傳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精髓,推動中國古典戲劇文化走向世界[7]。
本文依據尤金·奈達對文化的分類體系,挑選了幾個典型的例子來探討《牡丹亭》中的語言文化負載詞與物質文化負載詞英譯,以譯者行為批評理論為基礎,運用“求真—務實”連續統評價模式,對比分析兩位譯者的翻譯行為與翻譯策略選擇。
(一)語言文化負載詞
語言文化負載詞體現了語言在特定文化和語言體系中的獨特性,涉及語音、詞匯、語法和修辭等方面。其中,成語和典故尤為獨特,它們凝結了古人的智慧,蘊含深厚的歷史故事和文化傳統,是漢語文化的寶貴財富。
例一:學生自愧蒲柳之姿,敢煩桃李之教。
白之譯文:Your student, to be her shame “wavering as reed or willow”, still dares to seek instruction “ripe as peach or plum”[8].
許淵沖譯文:Like willow down, how dare I to compare with your students as peach blossoms as fair? [9]
在“蒲柳之姿”這個短語中,“蒲”與“柳”皆為秋日凋零的植物,常被用來象征衰老的體態和虛弱的力量。“桃李之教”則源于一段佳話,用以形容那些培育出眾多杰出弟子的老師。在白之的翻譯中,他將“蒲柳”和“桃李”這兩個文化意象分別翻譯為“reed or willow”和“peach or plum”,并在意象前面增添形容詞“wavering”和“ripe”。“搖擺不定”和“成熟”相對,雖然沒有解釋“蒲柳”和“桃李”更深層次的含義,缺失了源語言中的文化異質性,但也包含著原文本“平凡普通”與“博學”的含義,讓讀者理解句子的意義,在“求真—務實”的譯者行為連續統評價模式中偏向右端,譯者行為傾向于讀者和社會,以翻譯為用、務實為主。
而在許淵沖的譯本中,直接用“willow”和“peach”兩個單獨的意象代替“蒲柳”和“桃李”,他沒有解釋植物意象的更深層含義,而是用兩個趨向詞“down”和“blossom”來傳達原文意義,更容易被目標語讀者c30297555e8034d8d92e7dff11c2c376985e22b8f16da4165d82b025ed7efb77所接受。這一翻譯實踐體現了譯者采用的歸化翻譯策略,其務實成效顯著,進一步凸顯了譯者作為社會個體在翻譯過程中的獨特視角和人文關懷。
例二:祝萱花椿樹,雖則是子生遲暮,守得見這蟠桃熟。
白之譯文:O mother gentle as lily, father as cedar strong,though the faery peach comes only after thirty centuries to fruit and even so I your child was born of your evening years yet with careful guarding you bring me now to ripeness[8].
許淵沖譯文:Though I regret to have not brother,A later son would bring joy to father and mother[9].
此處萱花和椿樹分別代表母親和父親。詩中的“蟠桃”象征父母所期待的兒子。在跨語言溝通中,文化信息的不完整性往往源于目標語言使用者記憶中的圖式信息缺失,導致這些圖式無法得到有效激活。在這個句子中,“萱花椿樹”“蟠桃”以及“鳳凰雛”都是中國文化特有意象圖式,它們在目標語言的文化體系中并無對應物,需要在翻譯過程中尋找恰當的方式來傳達原文中蘊含的深層文化意涵。
白之將“萱花椿樹”譯為“母親溫柔如百合,父親堅強如雪松”,這里的“百合”和“雪松”至關重要。這不僅體現了譯者在處理隱喻時的策略,即選用目標語言中能傳達同等意義的意象來替代原有的隱喻表達,而且在“求真—務實”的評價體系中達到了一個巧妙的平衡點。而許淵沖直接將這些文化意象的內涵直接翻譯出來,相較于白之尋找目標語中等價意象的方式簡單的多,在某些情況下,如果表達的效果比字面意義更為重要,那么翻譯就不必拘泥于原文的精確含義。因此,許淵沖的譯文在效果上更偏向于“務實”,更具有適應社會需求的特點。
(二)物質文化負載詞
物質文化涉及人類為了維持和促進生存與發展而制造的各種物品。由于不同的生產技術和生活習慣,東西方的物質文化展現出各自的獨特性,這也反映在各自特有的物質文化相關詞匯的翻譯上。
例三:一徑落花隨水入,今朝阮肇到天臺。
白之譯文:Tracing my path by petals borne on stream,I find the Peach Blossom Source of my desire[8].
許淵沖譯文:I follow fallen petals on the stream As lovers met the fairies in their dream[9].
故事“阮肇至天臺”源于漢代傳說,講述了兩位青年在尋找草藥途中迷路,后被兩位女子救助并結為夫妻。在《牡丹亭》中,柳夢梅夢見杜麗娘,便借用這個典故來表達對她的愛戀。在白之的譯文中,通過使用“tracing my path”這個表達,譯者傳達了詩人沿著路徑前行的情景。而對于典故的翻譯是接著上一句話中落花的意象聯想到“桃花源”,代表著理想、美好和超脫。“Peach Blossom Source of my desire”巧妙地結合了桃花源的意象和詩人的渴望,與“阮籍到天臺”這一典故所表達的含義相同,表達了詩人最終找到了心中所向往的理想之地的情感,使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原詩所蘊含的文化意義,在求真務實中達到了平衡。
許淵沖在翻譯時,直接用“夢中情人遇見仙女”來概括故事情節。這樣做既保留了原詩的韻味,又便于西方讀者理解和接受,讓他們立刻感受到柳夢梅對杜麗娘的深情。這種處理方式體現了譯者對于跨文化交流的深刻理解。許淵沖譯文也在“求真—務實”連續統評價中達到平衡。
四、結語
白之在翻譯《牡丹亭》時,偏向尋找目標語言中與原文文化負載詞相對應的表達,以保持原文的文化內涵和意象,確保翻譯的忠實度。然而,作為一位身兼社會角色的譯者,白之在某些情況下或許未能完全深入挖掘原文的文化內涵,或者為了讓目標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做出了一些務實的調整。這些調整體現了譯者在追求真實性與適應讀者需求之間的微妙平衡。
許淵沖在翻譯實踐中強調譯文的表達效果勝于文字的直譯,他追求的是“神似”而非“形似”,盡管表面上看似隨意,實則字字珠璣。在對待“求真”與“務實”的權衡中,許淵沖明顯傾向于后者,他致力于傳達文化負載詞的深層含義及其背后的文化價值。在此過程中,他采用簡潔明了的目標語,并有選擇性地省略文化負載詞中的某些意象,以優化目標語讀者的閱讀體驗。同時許淵沖不僅傳達了原文的意義,還融入了他個人的理解和感悟,使得譯文呈現出獨特的風格和魅力。
因此,對于戲劇作品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譯者應避免對原文的文化內涵和價值的忽視,同時也無需逐字拘泥于原文的文化意象。應根據文本特性和“求真—務實”連續統評模式,靈活選擇適當的翻譯策略。這樣既能保留原著的獨特文化特色,又能滿足目標語讀者的閱讀需求,實現戲劇作品文學性與表演性的和諧統一。通過這種翻譯實踐,我們能將中國戲劇文化的精髓有效地呈現給世界,推動其更廣泛的傳播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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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明)湯顯祖,著.許淵沖譯牡丹亭[M].許淵沖,許明,譯.北京:中譯出版社, 2021.
基金項目:本文系山東師范大學本科生科研基金項目(項目編號:BKJJ2023029)。
作者簡介:徐碩(2003—),女,漢族,山東臨沂人,山東師范大學本科生,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