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旅行速寫（組詩）

日月山

世界帶來了它的

白天和夜晚。世界帶來

它知道的所有事情：

時鐘，陰影，寂靜與孤寂。

穿過春天的新生草叢，

記憶一定會變成別的什么

自腦海深處浮現，

對著遙遠敞開。

記憶昂貴如星辰。

旅途漫漫。

轉首回望處，不見長安。

鏡子碎成日月。

唐貞觀十五年，

鏡子仿佛一座神殿，

照耀并且凝視：那起身后

正在逐漸消失的……

倒淌河

“天下河水皆向東，唯有此溪向西流。”

時光倒流。

最初的天色降臨。

一個舉著黑色電話的人

突然快步追了上來。

回形針里的此處和彼處。

循環是過去和未來自行其是，

然后聚集于某一刻

聽水的音樂怎樣開始演奏。

聽：四周青草環繞。

古中國曾有彩綢如練，

夜舞當空。

聽筒的盡頭人海茫茫。

你無法知道你曾經是誰，

用了誰的名字。

但你無需開口說話，因為

在你說“喂”之前＊

靈魂的聲音早已抵達。

＊引自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同名小說。

坎布拉國家地質公園

水中城堡。

時間的倒影擦亮萬物。

很多個季節，之前

之后。

風，在它無所不在的地方

吹過黎明和黃昏，

吹過波浪洶涌。

技藝熟稔如紅色砂礫巖，

撫摸，雕刻，

神祇仿佛大自然的純粹回聲，

似柱似塔，似人似獸。

映在水上的影子

漸漸輕盈。

粗礪的虛空終于變得柔軟起來，

寂靜無邊如手中樂器閃亮，

世界停留在某個音階上。

內在的呼吸余音裊裊，

一句偈語隔空傳來：

在一只掃雪獸遁入書卷之前＊，

天啟并不是一個詞，

在十八險峰悄然聳立之前。

＊掃雪獸：巖貂，食肉目、鼬科。國家II級重點保護動物。

茶 卡

1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

自然之詩。

雙手奇妙，雙手建造。

用圣潔的天堂景色

叩問著大地。

2

小火車駛向天空深處

整個塵世都在浮起

鐵軌猶如天梯

仿佛僅僅只是一步

就墜入天空之鏡

3

昆侖山回過頭來

與你對視

你們互為遠方

山是一個人，人是一座山

4

銀河繼續在頭頂

流淌，你的臉上落滿星辰

夜晚五官俱全

有多久了，它的前額

碰觸你的夢幻，它的藍眼睛

看過靈魂的舊時光

5

鹽花如玉

在皮膚上閃耀，在精神上

每個人都有一個咸咸的自我

格桑花的嗓音凝結霜露

天籟沒入其中，旅行者的回憶

一條通往湖中心的木制棧道

曾以仙女的步履走過

衣袂飄飄，向前，再向前

神諭般的想象寫滿紙張

途中或風景內涵

一個戴著鴨舌帽吹著口哨的藏族男人。

青稞酒在舌尖上熱烈滾動。

風吹經幡的聲音風吹過夜間燈火。

山腳下，一群群吃草的牛羊。

草原和湖面上火紅的落日。

環湖公路上的騎行者，路邊的鐵皮房子。

四季的精神海拔。

藍與白，天空在手指上打開翅膀。

對著我微笑的藏族姑娘。

黑馬河

雨整整下了一夜，

仿佛第二天的日出需要清洗。

在滴答聲里，一座時鐘。

旅館里，

各種不同口音的人

一夜未眠。

他們等待日出

像等待一個新世界的誕生。

青海湖

懸浮之水，

對著地平面傾倒藍色。

3260米的蒼茫天宇，

高于塵世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