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干部團人才濟濟,功勛卓著,在長征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1955年,干部團中有2位被授予大將軍銜,7位被授予上將軍銜,10位被授予中將軍銜,30多位被授予少將軍銜。作為中央紅軍的一支精銳部隊,它留下的赫赫戰績,永遠是長征這一宏大敘事史詩中的精彩篇章。
1934年10月初,為了適應即將開始的戰略大轉移,中革軍委作出決定:將中央蘇區的中國工農紅軍大學、紅軍第一步兵學校、紅軍第二步兵學校和特科學校合并,恢復紅軍學校建制,稱之為“干部團”。干部團由紅軍著名戰將、紅軍第一步兵學校校長陳賡任團長,紅五軍團主力第13師政委宋任窮任政委。
長征中,干部團隨中央和中央軍委機關行動,其主要任務是:警衛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機關,保衛中央領導同志的安全,并負責儲備、培訓和為部隊輸送干部,必要時參加一些戰斗。行軍時,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劉伯承等領導人,經常走在干部團的隊伍里。
干部團兵精將猛、裝備也好,每人配有一長一短兩支槍,再配上繳獲的鋼盔,一出動人們就認出是干部團來了。干部團在紅軍中聲名越發顯赫,川滇邊一帶的老百姓都知道“戴鐵帽子”的紅軍厲害,說子彈蝗蟲一樣飛都打不倒他們。川軍更是聞風喪膽,看到戴鋼盔的干部團便落荒而逃。毛澤東在一次給部隊講話時,幽默地說:“以后若遇到四川軍隊,每個人都把煮飯的黑臉盆頂在頭上,去嚇他們!”
長征中,毛澤東親自向干部團布置了一項特殊任務。遵義會議后,毛澤東等中央領導決定把徐特立、董必武、謝覺哉、成仿吾、李一氓、馮雪峰等一批老同志編入干部團,并親自向陳賡和宋任窮布置任務:“對于這些老同志,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他們既是革命老前輩,也是黨的寶貴財富。”
長征途中,每次行軍、宿營時,陳賡都要認真檢查,看看這些老同志跟上沒有,詢問他們的身體狀況如何。一天,部隊在貴州行軍,因山路難走,相互間的距離越拉越長。董必武、徐特立、成仿吾、李一氓、馮雪峰沒有注意路標,走錯了路。當隊伍到達宿營地時,才發現他們不見了。陳賡馬上向軍委報告,周恩來立即發電報指示各軍團幫助尋找。直到半夜,接到軍委來電,說5位老同志已走到紅一軍團那里,陳賡懸在心里的一塊大石頭才算落了地。在行軍中,這些老同志處處以普通一兵的姿態出現。他們還經常利用休息或宿營時給學員們講故事,并以頑強的革命意志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鼓舞其他學員。
1935年6月,第一、四方面軍主力會師后,中央決定干部團同紅四方面軍的紅軍學校合并,改編成新的紅軍學校(即抗日軍政大學)。陳賡被調到紅1軍工作,干部團編成紅軍學校的特科團,代理團長是韋國清,宋任窮任政委。干部團多數同志大都被充實到各主力部隊,擔任重要工作。
干部團的歷史使命結束了,但作為中央紅軍的一支精銳部隊,它的豐功、它的戰績,永遠是長征這一宏大敘事史詩中的輝煌篇章。
紅軍中唯一配發鋼盔的隊伍
1934年10月,干部團組建完成,下設4個步兵營和1個上級干部隊(簡稱“上干隊”,隊長蕭勁光,政委余澤鴻。扎西會議后,政委由莫文驊接任)。1營、2營是由紅軍第一、第二步兵學校連、排長級干部學員組成;3營是政治營,由紅軍第一、第二步兵學校政治科的連隊指導員、機關干事學員組成;4營為特科營,由培養炮兵、工程兵、機槍干部的特科學校學員編成;上干隊則由培養營團軍政干部的紅軍大學學員編成。全團1400余人,是紅軍中最精銳的一個團。
干部團成立之初,因其特殊地位在裝備方面受到優待。除優先配備MP18沖鋒槍等自動武器外,還配發鋼盔,如此裝備水平即便在當時的國民黨軍中亦屬上乘。干部團是目前所能確認紅軍中唯一配發鋼盔的隊伍,鋼盔為其最顯著特征,這一形象給對陣的國民黨軍造成巨大心理震懾。
鋼盔來源為長征前繳獲,為英式鋼盔的可能性較大。在紅軍長征開始前,國民黨不同派系軍隊已有批量裝備英式“淺碟”鋼盔,因此紅軍在反“圍剿”等作戰中繳獲了這些鋼盔。
“紅軍里面有神仙!”
1935年1月2日,干部團奉命派出特科營工兵連架設烏江浮橋。這是干部團第一次執行任務。
烏江是貴州第一大河,兩岸高山望不到頂,此前江上從未成功架設過任何橋梁。陳賡、韋國清率領特科營工兵連,星夜急行軍60里,趕到江界河渡口。由于烏江水深流急,河底石頭大而光滑,橋樁難以固定,幾次被急流沖走。工兵教員譚希林和何滌宙對架橋很有經驗,他們想了不少辦法,最后用竹簍裝石頭,兩個竹簍上下扣住,中間用硬木架成十字,捆綁結實后沉入河底,以此代錨,才固定住了浮橋。
經過36個小時艱苦的搏斗,工兵連終于克服了器材缺、工具少、軍情急、時間緊等種種困難,把浮橋架到了烏江對岸。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看了浮橋,高興地說:“好!紅軍里面有神仙!”中央縱隊和各軍團迅速渡過烏江,直下遵義。
在遵義會議上恢復紅軍指揮權的毛澤東,隨即組織四渡赤水。其間,干部團直接參加了兩場戰斗。一是在一渡赤水之前攻打土城,二是在二渡赤水之后再克遵義。
1935年1月參加土城戰斗。中革軍委于27日決定集中優勢兵力,在土城附近的楓樹壩、青杠坡一帶與川軍決戰,為中央紅軍北渡長江開辟道路。土城古稱滋州,是位于赤水河中游的一座小城,曾為川鹽進入貴州的集散地。土城扼守黔北交通要沖,如果北出貴州進入四川,此為必經之地。紅三軍團和紅五軍團于28日凌晨分兵對青杠坡川軍陣地發起攻擊,戰斗極為艱苦,紅軍未能壓制住川軍,反被川軍突破陣地。川軍迅速向土城攻擊,瞬間打到中革軍委指揮部前沿。
危急時刻,朱德和劉伯承親赴前沿指揮。毛澤東問:“附近有部隊嗎?”身邊的陳賡回答:“有,有我們干部團。”毛澤東說:“上去,跟著總司令把敵人壓下去。”陳賡大喊:“干部團集合!”挺槍沖鋒的干部團官兵迎著敵人猛烈火力奮勇向前,吶喊聲和堅定的腳步不曾有瞬間猶豫和停頓。
川軍驚訝于面前出現一群頭戴鋼盔的紅軍,而且打起沖鋒不要命,之前國民黨軍還從未近距離接觸過戴鋼盔作戰的紅軍隊伍。韋國清指揮特科營把僅有的幾發炮彈轟向了川軍指揮所。相持到14時,增援的紅一軍團2師趕到戰場,與干部團協同發起沖擊,這次打到了川軍指揮所前沿。毛澤東高興地稱贊道:“陳賡行,可以當軍長!”這一仗,干部團損失不小,傷亡百十來人。為此,宋任窮向毛澤東反映:“干部團的學員都是連排以上的干部,培養一個干部不容易,這樣使用代價太大了。”毛澤東非常惋惜地說:“是啊,對干部團用是要用的,但這樣不行,以后要注意哩。”
1935年2月26日晨8時,黔軍向婁山關關口發起反擊,擔任主攻的紅三軍團12團將敵軍壓了下去。上午10時,黔軍發動更大規模進攻,12團3營官兵吶喊著沖出掩體,英勇無畏地向黔軍潮水般推過去,黔軍沖鋒隊形霎時混亂起來,后順著公路向深谷退卻。
此時,作為預備隊的干部團在上級干部隊隊長蕭勁光率領下沖到關口南面,在連續占領幾個山包后,協同3營把黔軍壓在了山谷中。12團與黔軍血戰至下午4時,隨著各路迂回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彭德懷下達總攻命令。12團、13團和干部團從正面向被壓在黑神廟谷地的黔軍發動進攻,迂回的10團、11團也同時發起攻擊,潰散的黔軍向遵義方向逃竄。紅軍于28日凌晨再次占領遵義后,隨即在遵義城南構筑工事,迎戰國民黨中央軍吳奇偉部。
在遵義西南的老鴉山戰斗中,紅三軍團各部損失慘重,陣地一度被中央軍攻占,形勢嚴重到朱德、彭德懷親臨一線指揮。千鈞一發之際,中革軍委命令:“干部團上!”干部團由北向南正面進攻,紅三軍團11團從左側助攻。此次進攻,紅軍所有機槍一齊開火,官兵不顧一切奮勇向前。此時,迂回的紅一軍團已打到吳奇偉指揮部所在地忠莊鋪,而向另一側迂回的紅軍也已突破黔軍陣地向縱深發展——王家烈在紅軍的再次打擊下跑得無影無蹤,致使中央紅軍對吳奇偉部的合圍趨勢已形成。最后時刻,吳奇偉的信心動搖。隨著槍聲離忠莊鋪越來越近,吳奇偉突然命令第93師掩護,指揮部立刻向南轉移。幾乎在一瞬間,在前面與紅軍血拼的第59師潮水般潰敗。此役殲滅和擊潰敵人兩個師又八個團,俘虜敵人3000余人,取得長征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干部團的威名不僅在紅軍內傳開,而且震驚了敵人,他們看到戴鋼盔的干部團,便望風而逃”
1935年5月,干部團成功搶占皎平渡,使紅軍勝利地渡過金沙江、跳出數十萬敵軍圍追堵截的圈子,贏得了戰略轉移中的主動權。開國中將莫文驊曾回憶了干部團這一光輝事跡:
1935年2月中旬,紅軍主力在茅臺及其附近三渡赤水后,再次入川南,擺出北渡長江的姿態,蔣介石急忙調整部署,企圖將我軍圍殲在長江以南。可是,我們走了不遠,又突然悄悄掉頭東去,于3月21日夜起,由二郎灘到林灘渡過赤水,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四渡赤水。隨后,紅軍迅速南下,再次渡過烏江,直插云南境內,聲東擊西,避實就虛,把尾追的敵人甩得遠遠的。
同年4月,我被調在干部團擔任政治處主任。4月的云南,天氣已相當悶熱。在太陽照曬下,我們穿著單衣,扛著槍彈、包裹、糧食,急速地向金沙江畔奔去。很多人臉上汗珠兒刷刷地流下來,衣服濕透了,有的張著嘴,喘著氣,遇到路旁有泉水,便捧上喝兩口,又繼續前進。
當我們前進至云南彝民地區時,接到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關于我軍速渡金沙江在川西建立蘇區的指示》,命令我干部團迅速奪取金沙江。從彝民地區到金沙江皎平渡口尚有140公里。搶渡金沙江,這是對整個北進戰略方針的實現有著決定性意義的任務。紅一、三、五軍團都要靠這一渡口渡河。因為其他上下游的渡口均已被敵人占領,敵人扼守對岸,且燒毀了渡船。皎平渡口尚未發現新的敵情。此時,我軍后面有10萬敵兵分三路向我們追逼,如果不盡快奪到這一渡口,則前無去路,后無退路,形勢嚴峻。
一天早上,由黨中央書記張聞天同志在一個山坡上向全體官兵作動員,號召急行軍,迅速奪取金沙江。接到這一命令后,誰都知道任務的重大和艱險。團部要求全團指戰員以頑強的戰斗意志,堅決勇敢地完成這一光榮任務。我們的部署是:以第3營(即政治營)第8連為前衛連(該連均是年輕的連政治指導員、副指導員、連黨支部書記和青年干事所組成),該營部及兩個連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長劉伯承和團政治委員宋任窮率領,作為前衛營;其他兩個營及團部直屬隊由陳賡、畢士梯和我率領;上級干部隊隨后跟進。
5月2日晨,稀少的晨星還在閃爍,我們便整裝出發。第8連是一群朝氣蓬勃的優秀政工干部,精神抖擻地走在最前頭。連日行軍,已很疲勞,天又悶熱,他們克服困難,當天就走了50公里。“明天還有90公里路,大家快些休息。”宿營時,該連連長督促大家趕快用熱水洗腳和吃晚飯,爭取時間休息。至半夜,當大家睡得正酣時,起床號把他們吹醒了,大家急忙起床、吃飯,又整裝出發了。
時間是勝利的關鍵,第8連不顧疲勞,以比昨天更快的速度在山路上疾走。大家互相鼓勵著、催促著,送走了清冷的月亮,又迎來火辣辣的太陽,至夕陽西下時,聽一位彝族老鄉說,離渡口只有幾十里了,大家聽后松了一口氣,因已走完了三分之二,再過幾個小時便可按時到達渡口。天慢慢黑下來。高聳的山嶺,在夜空里像炭塊一般畫著粗獷的弧線。我們加快腳步,急速地走著,當爬上一座高山頂時,向西望去,遠處模模糊糊的有一條狹長的白帶子,大家猜想那就是金沙江。果然,下山不多遠,隨著夜風,送來了深沉的“沙沙”的響聲,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再細聽,是浪濤聲!
同志們高興地說:“到了,到了!”金沙江映入了前衛的眼簾。那滾滾的浪濤,洶涌澎湃,如萬馬奔騰般地向前涌去,真是“浩浩長江水,莽莽向東流”。它是長江的主要水源,從3000多米深的峽谷里奔瀉而出,聲勢奪人,震人心魄。突然,迎面來了幾個人,有一個提著一只燈籠。“是敵人的巡查隊吧?”8連的同志想捉活的了解情況,于是將1班的隊伍散開埋伏準備出擊,其余隊伍隱蔽在路旁。前面的人走近了一看,原來是自己部隊派在前頭的便衣偵察員!偵察員告知了敵情和渡河點,該連便迅速而秘密地摸到渡口,正巧河邊橫著兩只小船,大家非常高興。渡河開始了,因船小,每次一船只能坐15人。第1排先出發,撐船的是我們預先準備了的好手。
小船劃入300米寬的滔滔江水中,急流沖擊著船體嘭嘭作響。小船在浪濤中一浮一沉,浪花打進船里,戰士們的衣服被水花濺濕了,他們怕打濕槍支,便把槍緊緊抱在懷里。小船越過急流,漸漸靠近對岸。1排同志一上岸,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幾米遠有一個黑影,那人見來勢不對頭,立即拔腿往回跑。一排戰士便在后面緊追,黑影跑到一座房子門前,急敲門叫喊著:“快開門!快開門!”沒等里面的人應聲,紅軍已把那黑影抓住,原來是一個守岸的敵軍哨兵。那房子駐扎的是敵人厘金局。里面聽到敲門聲,很不高興地罵著:“見鬼了嗎?半夜還來打門!”里面還傳出“白板”“三索”的叫聲,看樣子,敵人正在打麻將呢!
同時,從門縫里飄出阿芙蓉的氣味,觸鼻生香。戰士們開始打門了,“快開門喲,先生!”“什么人?”房子里面一個粗啞聲音厭煩地問。“過路的!”“夜晚不辦公,明天再來!”“我們納煙稅后還要趕路!”一位戰士大聲地說。“納煙稅么,好!好!”里面聽到“納煙稅”三字,好像貓聞到腥味,立即有一個出來開門。
那人一開門,便被紅軍抓起來,隨后該排戰士沖進屋里,大聲喝道:“我們是紅軍,快把槍交出來!”里面正在賭錢、抽大煙的敵人個個被嚇得面如土色,全身篩起糠來。結果,不費一槍一彈,紅軍繳獲了收稅關卡的敵人槍械30多支,還沒收敵人剝削來的稅款5000光洋。
這時,該連其他排戰士也渡過了江。據俘虜口供:明天一早,便有一營敵人開到渡口扼守,并將破壞船只,斷絕交通。他們已在附近一座半山上宿營,以為紅軍離此渡口尚有100公里,故尚未來這兒。前衛連聽到此情況,感到形勢危急:如果真的來了一營敵兵,破壞了船只,后面的主力部隊便難渡過驚濤駭浪的金沙江。于是,該連由俘虜帶路,即向半山上的敵人發動突然攻擊。敵人在甜夢中驚醒,慌忙抵抗,遂被擊退。該連在江灘上燒起一堆大火,向對岸發出勝利占領渡口的信號。那火焰在夜空里歡躍地抖動,江水也反射著一片抖動的紅光。
當晚,我們干部團的主力也陸續趕到江邊,連夜渡過了河,在沙灘露宿。我們考慮到船小人多,渡船一次來返需半個多小時,按此速度計算,一天一夜只能渡1320人,那么,要渡整個方面軍,非需一個月時間不可,這還了得!
為解決渡船問題,立即派人分頭到附近江邊尋找,因船工聽到敵人燒船的消息,已把船開到離渡口較遠的地方。經深入宣傳、訪問附近群眾,在群眾幫助下,終于弄到了6只船。這些受苦受難的船工都很同情紅軍,表示要替紅軍撐船。我們也表示給予適當報酬。這又是一件成功之事。
5月4日早上,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環顧四周,江面彌漫著乳白色的晨霧,浩渺無際。兩岸萬山重疊,高聳入云。峭壁懸崖,浪拍滔天。山坡上樹木稀疏,雜草叢生。那齊天大圣的子子孫孫(猴子),在石崖上攀來跳去,動作敏捷,太陽出來了,照射在沙灘上,因沙灘確有金沙,閃閃發光,金沙江之名大概與此金沙有關。
戰士們來到江邊,一邊洗臉,一邊抓弄著金沙,很是愜意。因河水清涼,大家都喝了幾口,感到全身爽快。有的同志打趣地說,不是“飲馬長江”,而是飲人金沙江!早飯后,突然無線電傳來命令,要我們干部團即刻出發,占領離岸10多公里的一個重要據點——通安鎮,消滅晝夜兼程趕來渡口增援的川軍劉元堂部的一個團敵人,以保證紅軍主力安全渡江。我們留下一個連維持渡河秩序,其余向北挺進。
這是我們入川的第一天,走著曲折盤旋、崎嶇險惡的山道,不禁想起了古人的詩句:“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爬近一個險要的山頂隘口時,前面傳來了“砰!啪!”的槍聲。原來敵人已先占領了隘口,這對我軍威脅很大。
前衛連立即拉開距離,一個接一個,不顧一切往前進擊。大家知道,只有前進消滅敵人,才有生路,后退,便是死路一條。“嘩啦!……嘩啦!”敵人見我軍拼命往上爬,除了火力封鎖外,還滾下一塊塊大石頭,這手好厲害!石頭越滾越破,碎石亂飛,擊中我們好幾個同志,有的傷了腳,有的頭部被擊破,有的身上被擊腫了,傷亡人員不斷增加。前衛連感到難以應付。
這時,團部陳賡、宋任窮、畢士梯和我來到陣地前指揮,研究了避石前進辦法,政工人員也以身作則,到前邊做宣傳鼓動工作。敵人仍瘋狂地往下掃射和滾石頭,團部繼續吹響沖鋒號。前衛連在團部的指揮下,戴著鋼盔,靈活躍進。
當石頭滾下時,他們閃向石壁,待石頭滾下去后,又迅猛地向前躍進,待敵人發覺,滾下第二批石頭時,我軍已越過了一段危險區。這樣,雖然多費了些時間,但傷亡減少了。該連的尖兵排躍進至隘口約100米的一個“死角”集結時,敵人的槍聲更密了。這時,我們的機槍也憤怒開火了,后頭的部隊繼續從左右兩側躍進。山崖里,“噠噠!”的機槍聲和“嘩啦!嘩啦!”的滾石聲交集在一起。敵人密集的子彈和石頭,并未能阻止我軍前進。沖鋒號吹響了,英勇的紅軍勇士們,紛紛從“死角”處躍出,奮不顧身地向隘口進擊。經過一陣猛烈激戰,我軍雖有較大傷亡,但終于占領了隘口。敵人向通安退去,我軍乘勝緊跟追擊,一直追到通安鎮。
通安是靠在山邊的一個普通小鎮。我前衛營到后,發起一陣猛攻,便突入街內,敵人向后山潰逃。我軍繳獲一些槍炮后,因兵力薄弱及敵情不明,又見右邊山頭敵人似有增兵的樣子,故我前衛營主動退出街道,占領鎮外山頂,以待主力到來。敵人見我軍退出街道,又回占街道幾個據點。不久,我團主力趕到,重整陣容,進行戰斗動員和新的部署。這時,才知道敵人有兩個團向我們反攻,情況甚為危急。
占領通安后,宋任窮同志在后邊布置中央機關過河工作,隨即又上前線來,看到如此緊張的情況,焦急地說:“中央機關過河了,如敵人反攻,我軍退卻,中央危險,務必打退敵人!”于是,選敵人的制高點攻擊。因為按一般的戰斗原則,一個一個山頭的打,已來不及了,天快黑了,不能拖下去。于是,各營開展沖鋒比賽,在機關槍、迫擊炮的掩護下,分兩路向街道和右邊山頭陣地發起猛烈進攻。
5月4日下午4時30分,“嘀噠嘀噠”的沖鋒號吹響了,頭戴鋼盔、手執刺刀、腰纏手榴彈的紅軍英雄們,先向敵人陣地制高點猛撲過去,輕重機槍、迫擊炮彈和手榴彈的爆炸聲與紅軍戰士的沖殺聲匯在一起,一時山搖地動,震人心魄。敵人抵擋不住,開始潰退了。紅軍占領制高點后,左右開弓,緊緊追擊,最后,插入敵群,展開肉搏戰,只見刺刀閃來閃去,敵人血肉橫飛,沒有做刀下鬼的,便當了俘虜。
戰斗結束,天也黑了,我和陳賡團長、宋任窮政委趕往通安時,見一個黑影在移動,發現原來是一個國民黨兵在山邊放哨,我們即把他的槍繳了。原來,國民黨軍潰退了,他還不知道呢!但他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不喊口令,也不開槍,真是木雞似的。通安戰斗的勝利,掩護、保障了黨中央、毛主席和整個中央紅軍北渡金沙江天險的安全。第一、第三軍團也折回來,從此渡口渡江,至5月9日,中央紅軍全部渡過了金沙江。后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通報嘉獎了我們干部團。從此,干部團的威名不僅在紅軍內傳開,而且震驚了敵人,特別是川軍,他們看到戴鋼盔的干部團,便望風而逃。
后來,毛主席在一次對部隊講話時,開玩笑說:“以后若遇到四川軍隊,每個人都把煮飯的黑臉盆頂在頭上,去嚇他們!”人們以為威聲赫赫的干部團,一定有很強兵力,其實,搶渡金沙江時的先頭部隊,僅有80多人,參加通安戰斗的也不過是700多人。當時,中央之所以使用干部團搶渡金沙江,主要原因是,一、三軍團在左右側,中央周圍沒有紅軍主力,只有干部團在附近,后面有五軍團,而人數不多,正抵御敵人的追擊,故這一任務落在了我團身上。
長征中的“流動學校”
干部團人才濟濟、功勛卓著,在紅軍長征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1955年,干部團中有2位被授予大將軍銜,7位被授予上將軍銜,10位被授予中將軍銜,30多位被授予少將軍銜,在地方擔任省部級以上職務的同志很多。因此,干部團被譽為長征中的“流動學校”。
長征中,學員們一邊行軍打仗,一邊盡量利用行軍宿營或部隊休整的間隙進行訓練,如進行遭遇戰、伏擊戰、強渡江河、穿插迂回、襲擊等軍事科目的訓練。由于連續行軍的疲勞和戰斗的頻繁,軍事訓練時斷時續,但政治學習卻是一直堅持著。學習的方式很簡單,大家圍坐在一起,教員提一個問題,大家進行討論,就算是上課。講課的內容一般是聯系行軍或戰斗中遇到的問題。討論的方式就更靈活,有時候幾個人湊在一起,每人說上三言兩語,有時一邊走路,一邊圍繞個什么問題,大家發表意見。討論的氣氛非常熱烈,經常有人爭得面紅耳赤。這樣的討論既交流了思想,增長了知識,又活躍了行軍氣氛,驅散了疲勞。紅軍巧渡金沙江以后,敵情不像前一段那么嚴重,這樣的學習、討論也就多了起來。
一次,有個學員在路上偶然得到上海出版的一本雜志,上面有一篇評論紅軍長征的文章,說什么“紅軍的道路就是石達開的道路”;敵人的飛機扔下的傳單也寫道“毛澤東要成為石達開了”。紅軍果真會成為第二個石達開嗎?如果不會,理由又何在呢?這個問題引起了學員們濃厚的興趣。干部團的教員因勢利導,先給大家講了石達開在大渡河全軍覆沒的故事,隨后組織大家圍繞這個問題,邊行軍邊討論。通過討論,學員在理論上得到了提高,信心也得到了增強。
不久,紅軍飛奪瀘定橋,勝利地渡過咆哮奔騰的大渡河。實踐證明,“紅軍不是石達開”的結論是完全正確的。撫今思古,上干隊的李一氓寫了《大渡河懷古》一詩,寫到石達開的悲劇,有這樣的詩句:“檢點太平天國事,驚濤幽咽太傷心”。寫到紅軍勝利渡過大渡河,他興奮地寫道:“十七人飛十七槳,一船烽火浪滔滔,輸他大渡稱天塹,又見紅軍過鐵橋。”
理念先進,治軍典范
中央紅軍強渡大渡河后,于1935年6月12日翻過夾金山,這是紅軍所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這次,干部團被安排走在中央軍委縱隊的前頭。
經過艱苦的搏斗,戰士們終于爬到了山頂,眺望四周,但見遠遠近近的峰巒,都被冰雪覆蓋著,在陽光照射下,閃耀著萬道銀光,那景色真是美極了。蕭勁光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這雪要是拌上白糖,一定很好吃,便脫口說了一句:“我們吃冰激凌吧!”在場的干部團的領導和教員齊聲叫好。大家解下漱口杯,從雪堆下層挖出一缸子最潔白的雪,拌了些白糖吃了起來。后來,中央號召寫長征回憶錄,周士第就把雪山頂上這個小鏡頭,寫成了一篇題為《吃冰激凌》的短文,并被收入《紅軍長征記》一書。
下山時,就不那么吃力了,隊伍活躍起來,步子越走越快。不久,前面傳話來說:山下駐有四方面軍的同志,先頭部隊已同他們勝利會師了。聽到這一喜訊,干部團的學員心花怒放,簡直是奔跑著下得山來。當天晚上,干部團的同志參加了總政治部在達維村召開的慶祝兩大主力紅軍勝利會師的聯歡晚會。兩個方面軍的同志們互相體諒、關心、幫助,非常親熱。
1935年6月18日,紅一、紅四方面軍主力會師懋功。接著,中央政治局在兩河口關帝廟舉行擴大會議,干部團為會議擔負警戒任務。這次會議不僅確定了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略方針,同時也做出了干部團與紅四方面軍的紅軍學校合并、成立紅軍學校(即抗日軍政大學)的決定。此后,干部團被編為紅軍大學特科團,由韋國清代理團長,宋任窮任政委,下轄騎兵科、工兵科、炮兵科和機關槍科,陳賡調任紅1軍(7月由紅一軍團改稱)工作。9月張國燾公開搞分裂,特科團與分裂行徑作斗爭,隨黨中央、毛澤東北上,與原紅一軍團教導營合編為隨營學校,校長陳奇涵、政委宋任窮,編入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第3縱隊。10月,中共中央率紅軍陜甘支隊抵達陜甘蘇區的保安縣吳起鎮,勝利結束二萬五千里長征。11月,以隨營學校為基礎組成中國工農紅軍學校(1936年改稱西北紅軍大學),校長周昆、政委宋任窮。至此,紅軍干部團完成了其歷史使命。
干部團作為長征時期承擔多種任務的特殊隊伍,其成長和使用反映出我黨我軍先進的人才觀和治軍理念:
一是培養人才不斷線。即便即將踏上無根據地可依托、長期流動作戰的艱險之旅,仍不忘整編一個承擔人才培養職能的特殊單位。堅實的人才后盾是確保在殘酷戰爭中生存、壯大的重要條件,我黨我軍能屢次在看似萬劫不復的絕境中化險為夷,與具備這個意識不無關系。
二是優待人才下本錢。過去流傳的“我軍一度認為戴鋼盔是貪生怕死的表現”傳言,筆者始終認為有待商榷。我軍是智勇之師,不逞蠻勇,表面上的不重視單兵防護實為條件所限,并非真的輕視。對干部團這樣的“人才庫”,上級優先配給鋼盔、沖鋒槍等先進裝備,體現出對人才誠摯愛護和重點培養的殷切之情。這支隊伍能以“戴鋼盔的紅軍”形象在軍史上熠熠生輝,完全是黨優待人才、愛護人才的結果。
三是好鋼用在刀刃上。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央領導對干部團關愛有加,不忍其付出犧牲,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選用干部團殺出危局。以巧渡金沙江為例,3個渡口中僅有干部團搶占的皎平渡具備了大規模渡江條件,原定從其他2個渡口渡江的部隊絕大多數被迫向皎平渡轉移。如果干部團行動失敗,中央紅軍要面臨全軍覆沒的巨大風險。當年之所以未發生“如果”,除友鄰部隊的策應之外,應該說干部團高于一般部隊的軍事素質是重要因素。歷史在緊要關頭的走向往往與參與者的素質息息相關,或許這便是“人才難得”的注腳。
(責編/黃夢怡 責校/張超 來源/《紅軍干部團:長征中的“流動學校”》,錢鋒、沈思/文,《國防時報》2022年9月30日;《長征中唯一戴鋼盔的紅軍隊伍》,高慶軍/文,《黨史博采》2024年第6期;《毛澤東親自布置任務保護好“長征四老”》,姚紅蕾/文,《解放軍報》2016年10月11日;《開國中將韓振紀》,陳浩良、韓紀民、文清著,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1月第1版;《浴血長征路的“御林軍”——解密紅軍干部團》,張嵩山/文,《黨史縱覽》2013年第4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