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式養老設施適應性設計研究

關鍵詞：嵌入式養老；適應性設計；日間照料設施；上海市；養老

中圖分類號：TU984.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4）18-0130-04

引言

為了應對早期養老機構的經營困境，解決大部分中低收入、選擇原居安老的老人的養老需求，在2010 年前后，各地政府逐漸將嵌入式養老納入養老服務藍圖中。在《老齡藍皮書：中國老年宜居環境發展報告（2015）》中就提出“發展小型、多功能和社區密集型養老服務網絡符合老舊城區養老體系的未來趨勢”[1]。老人的身體狀況隨著年齡增長會發生顯著變化，同時服務于社區的養老設施也必須考慮到各類型老人的護理需求，但因缺乏前期的整體規劃與定位不明，使得嵌入式養老設施缺乏可變性和適應性，增加后續運營難度和改造成本。

一、上海市嵌入式養老模式發展現狀

上海市是我國人口最密集、現代化建設最為發達的城市之一，同時，其老齡化、高齡化程度也居全國之首。為了積極應對 “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上海政府不斷更新養老設施布局規劃、養老服務條例等專項文件，建設滿足不同需求的社區嵌入式養老服務設施。因此，上海市的“高密度居住社區、老齡人口集中分布”城市特色及其先進的養老服務體系建設對于我國推進建設嵌入式養老模式有極大的借鑒意義。

（一）嵌入式養老模式產生背景及概念

隨著社區資源在養老結構中不斷被強化，在過度社會化和過度家庭私有化之間，依托社區資源的嵌入式養老模式能夠提供一個適度的方案。嵌入式養老模式是在我國的家庭結構和老年人居住特征變化下產生的新型養老模式。與家人同住和獨居的老人很難由其原有家庭承擔所有的養老支持，將養老機構中的專業養老服務和資源轉移至社區，通過在社區中嵌入小型的養老機構來提供日間照料、醫養照護、休閑活動等養老服務，從而在居家養老的基礎上，形成以社區為單位的養老網絡。需要辨析的是，社區嵌入式養老模式并不特指某一種具體的設施類型，而是一種為原居安老的老人提供網絡式服務的養老服務體系。

（二）上海市嵌入式養老模式架構分析

根據2022 年上海市民政局所頒布的《上海市養老服務設施布局專項規劃（2021-2035）》，目前，上海市的嵌入式養老組織架構如下：以街道/ 鄉鎮為單位，以“綜合為老服務中心”為樞紐型核心，形成“2（基本功能）+6（輔助功能）+X（個性化服務功能）”的設施體系。

在整個嵌入式養老設施組織架構中，根據其主要承擔的功能不同，筆者將設施分為5 個類型：綜合樞紐型設施、入住型設施、日間照料型設施、居家養老輔助型設施和助餐服務型設施。其中，綜合為老服務中心即社區養老服務綜合體，是嵌入式養老服務體系的中心樞紐和平臺，為整個服務街鎮老人提供更加專業、綜合的養老服務支持；長者照護之家主要為街鎮內的老人提供全日入住的托養服務；日間照料型設施提供早托、晚托、用餐娛樂等服務；家門口養老照護站等設施主要為街鎮內老人提供家床服務顧問、康復輔具租賃、家庭適老化改造等服務，為居家養老的老人提供專業支持；助餐服務型設施主要包括長者食堂和老年助餐點，這類型設施主要解決老人買菜不便、用餐難的問題。上海市嵌入式養老模式采用的是一種樹狀結構體系，其優勢在于層級架構清晰，針對社區內不同養老需求的老人都有對應的、明確的養老設施，更能實現小型養老設施的靈活運營，對閑置資源的利用率也更高，如圖1。

二、適應性設計在小型嵌入式養老設施的運用

（一）適應性理論與適應性設計

適應性理論最早來源于生物學領域，是美國生物學家勞洛斯·亨德森在達爾文進化論基礎上提出的，指在一個整體系統中，有機體與周圍環境存在一種主動適應、積極交互的雙向作用，且個體與整體之間是依存協調的關系。適應性理論是一種剖析復雜整體、尋找內部規律的綜合性理論，它強調的是一種動態的、具有交替性的平衡過程[2]。正如在建筑空間設計中，使用者與空間環境之間的適應關系是相OPtE7pBFDvMZ1iiQImMAWQ==互的，使用者提出需求，空間環境回應需求但是也有無法回避的限制矛盾，而設計的過程就是權衡協調各個因素、綜合統籌各方利益以達到最優解的過程，因此，設計與適應性理論具有內在的共性和一致性。用適應性理論的視角去理解建筑空間設計，會使我們更清楚地看到建筑空間與各影響因素的作用關系。《居住空間可適應性設計》一書中將適應性設計定義為一種“能夠滿足多種多樣和變化需求的居住空間和結構性能，并能創造出適應性過程”[3] 的設計方法，可以看出，適應性設計的核心在于設計對象要適應動態變化，不僅是使用者的需求發生變化，還有建筑所處的文化、物理環境的動態變化。適應性設計的內容是由設計對象的性質和外部整體環境共同決定的。

（二）嵌入式養老設施適應性研究分析

“城市公共空間作為一個復雜的人工物質系統，具有系統的各種特征。因此，其適應性設計需基于系統觀，從整體出發，不斷調整自身構成要素以適應客觀外部條件。”[4] 同樣，嵌入式養老設施也是一個包含多元影響因素的系統，引入適應性理論可以幫助理解嵌入養老設施與社區各限制性要素之間的關系。正如前文所述，適應性設計的核心在于適應動態變化，設計內容也隨著需求、設計對象、限制條件的變化而變化，對于本文所討論的社區嵌入式養老設施來說，適應性設計內容可以總結為以下幾個方面，如表1：

1. 功能適應性

社區嵌入式養老設施首先應該適應使用者的需求。使用者主要是老人和護理工作人員，社區中老人的年齡層級和身體狀況跨度較大，嵌入式養老設施需要根據不同自理程度老人的生理特征和心理需求來調整功能空間種類及配置數量；對于護理工作人員來說，為不同需求的老人需要配備相應的服務人員，而不同類型的服務人員又對應著不同的功能空間，例如護理臺、休息室、辦公空間等；除此之外，由于嵌入式養老設施處于社區這一人員繁雜且聯系密切的特殊環境中，在功能劃分時也要考慮社區其他人群使用的可能性。

2. 環境適應性

嵌入式養老設施所需要適應的環境即為“社區”，抑或是街道和鄉鎮。社區的環境因素分為物理環境和文化環境。前者主要包括公共戶外空間、居住建筑、社區服務設施、交通系統等，后者則是每個社區獨特的歷史淵源、民風民俗等。因此，對應的環境適應性主要是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與嵌入社區的固有環境資源的相互適應，關注嵌入式養老設施與其他服務設施結合的可能性，在滿足老人的日常養老服務需求同時，提升嵌入式養老設施的綜合服務能力，為老人營造家庭化的養老氛圍；二是強調嵌入設施的地域特征和社區屬性，無論是既有建筑改造還是新建設施，都需要在建造前對社區的建筑紋理和建造特點，以及原住居民的生活習慣做詳細的調研，才能使嵌入設施融入原有社區。環境適應性強調的是嵌入養老設施在社區中的歸屬性，這種嵌入行為不是外來的、侵入性的，而是從社區內部環境產生的需求行為。

3. 建筑空間適應性

對于嵌入式養老設施來說，利用社區既有建筑來進行改造是利用率高且常見的做法，或者是在原有社區配套建筑旁做新建。建筑空間適應性主要指在原有的建筑限制條件下，實現可利用面積、套型空間、設施細部等適老化改造指標。目前，國內研究集中在老年人居住單元領域，通過靈活化布置、可變套型等方式來實現多代居住和老年人變化的居住需求；還有商業、學校和辦公等建筑改造為養老設施，這類型項目難度大實施困難，但在舊改和高度老齡化的背景下，社會對養老設施的需求增對老年人的居住問題越來越關注，國內也涌現了許多有價值的實際改造案例。

三、上海市黃浦區日間照料設施適應性分析

（一）調研概況

日間照料設施是指以生活不能完全自理、日常生活需要一定照料的半失能老年人為主要服務對象，提供膳食供應、個人照顧、保健康復、娛樂和交通接送等日間服務的設施，是嵌入式養老設施中的代表性設施。筆者對上海市中心城區（黃浦區、徐匯區、靜安區）23 所老年人日間照料中心及設施周邊資源展開調研，對調研對象的區位、面積、改造前建筑類型、結合設施等信息進行記錄，調研名錄均來自上海市政府網站在2022 年發布的公開信息。整理錄入獲得信息，對調研設施進行編號記錄，如圖2、表2。

（二）現存問題分析

在調研過程中發現日間照料設施在使用中普遍存在空間閑置率高、使用率低等現象，從前文所提到的功能適應性、環境適應性以及建筑空間適應性三方面來綜合分析上海市中心城區日間照料設施的現存問題（如圖3 所示）。

1. 空間錯配導致功能適應性不足

空間錯配是指預設功能與實際使用之間產生矛盾，且不考慮設施的周邊環境與使用場景、生硬地按照導則文件設置功能的現象。這使得許多設施無法響應老人的需求，也無法滿足多種使用場景。例如A11 號設施位于人流較大的社區綜合為老服務中心二樓，且沒有獨立的無障礙通道，可達性和便利性不佳，而助浴間的使用需要照護人員和家人同時在場，也需要一個更加隱私安全的環境，這導致老人不愿意使用設施內的助浴間；A3 號設施的助浴間也是同樣的原因閑置變成備草間；A6 號設施原建筑是一個通透大空間，在改造時也沒有增加靈活隔斷，使得用餐、娛樂、休息等不同活動僅靠家具來劃分。

2. 互聯障礙導致環境適應性不足

設施的資源共享能力不足，與結合設施無法形成良好的互動關系。調研對象中近一半的設施是與社區中的其他服務設施結合設立的，如綜合為老服務中心、社區服務站、護理站等，但是并沒有根據所結合的設施去進行功能上的調整和適應，且在平面布局、人員配置和服務流程上也缺乏互聯共助，因此并沒有達到結合設置的初衷，反而產生了一些使用上的沖突和資源浪費。例如B1 號設施與社區護理站、家床咨詢點等設施結合設立，但由于護理站沒有獨立的儲物空間，把很多閑置物品放置在日間照料設施的廚房，造成老人使用不便。

3. 定位模糊導致建筑空間適應性不足

調研中發現近九成的日間照料設施是由其他建筑空間類型改造而來，限制條件較大的建筑改造為嵌入式養老設施應該在功能上有所取舍，在建設時定位模糊會使空間規劃缺乏功能變更的彈性，在后續的實際使用中出現效率低下的情況。例如A1 和A14 號設施占地面積較小，都只有一名工作人員，改造為老人日間照料設施前分別是社區洗衣房和活動室，空間限制較大無法為老人提供日間的照護服務，雖然掛名日間照料設施，但在實際使用中仍單純作為洗衣房和用餐點；C1 號設施由老舊小區底層住宅改造，都是零散分布的小房間，因此更適合作為老人休息和簡單活動，但承擔了社區老人集體活動的功能。

四、嵌入式養老設施適應性提升策略

綜合前文所總結的嵌入式養老設施適應性設計內容，本節將提出三條提升設施適應性的設計策略，分別是挖掘與既有養老資源結合的潛力、進行符合全齡段需求的適應性設計和打造復合養老功能組團。

（一）結合嵌入

嵌入式養老設施必須具備聯動嵌入環境的既有養老資源以及結合現有設施的功能，這是由其本源屬性——“嵌入性”決定的。也就是說，要提升嵌入式養老設施與其嵌入環境的相互適應性，就要深度挖掘與環境中既有養老資源的共性和結合點，以使二者之間能達到空間共享、服務共助、體系共建。以社會嵌入理論中的“關系性嵌入”分析框架來進行視角切入，在文章所討論的范圍中，嵌入者是嵌入式養老設施，而被嵌入者有兩個層級，一是社區內其余既有養老服務設施，二是社區內其他公共服務設施，如圖4。

1. 社區內其余既有養老服務設施。

嵌入式養老設施的優勢是能夠實現低成本活化社區潛在資源，但其局限在于功能較為單一。在上海市嵌入式養老體系中，除樞紐型設施綜合養老服務中心以外，其余設施都有明確且垂直的定位。因此在初期嵌入式養老設施選址時，應該對區域內的中大型養老機構進行定位，在地理位置上鼓勵小型嵌入式養老設施與養老機構相近設立，在相近功能上進行聯系整合、在服務管理流程上進行系統整合。例如圖5（a）黃浦區五里橋街道中，街道長者食堂設立在民營養老機構萌志敬老院的一樓，二者共用廚房，服務流程、工作人員也有所交叉，大大減少了管理、配餐、運送等環節的資源成本。

2. 社區內其他公共服務設施主要分為3類。

（1）醫養服務類設施有醫院、社區衛生服務站等，獲取快速、快捷的醫療資源是老年人最迫切的養老訴求，因此，嵌入式養老設施最好能夠臨近大型醫療機構或掛靠社區衛生院，以為老人提供便捷問醫就診等服務。

（2）代際服務類設施主要指托兒所、幼兒園和學校等，嵌入式養老設施與此類設施的結合主要是考慮許多老人有照看兒童的需求，同時也有利于促進社區內部的代際理解。

（3）公共娛樂類設施包括社區活動室、社區圖書館和戶外活動場地等，將老年人作為社區的一分子而不是邊緣群體，把老年人的社交需求也納入社區公共服務的整體規劃中。

如圖5（b）徐匯區楓林街道鄰里匯是集合了“吃、喝、玩、樂”功能的社區公共服務綜合體，老年活動室、助浴間設置在南二樓，時常組織老人集體活動，一樓是方便老人用餐的長者食堂，北二樓分布著青年創客空間、社區健身房和花店、輕食簡餐，服務于老年人的空間與社區公共活動空間和諧地結合在一起；圖5（c）楓林街道日間照料中心設立在社區衛生服務站、黨群服務中心和戶外活動場地旁，非常便于老人的日常就醫問診，在日間照料中心的老人也能得到專業的醫養照護。

（二）彈性空間

嵌入式養老設施會應對運營能力、老人需求、服務對象等諸多變更情況以及公共突發事件，設施空間應該具有彈性和可變性，主要從功能、使用場景和平面形式三方面來響應動態需求。

1. 功能復合化

功能的復合化是指多種功能在一個空間上的兼容狀態[5]。除了綜合性樞紐設施，嵌入式養老設施往往具有小型化、社區屬性強的特點，需要滿足多種活動類型與使用需求。比如可以通過在單一空間里串聯設置多種功能，或是半封閉閱讀、休息空間與開放活動空間疊合布置，形成多層次的空間體驗；采用輕隔斷如玻璃、矮墻、家具等手法來模糊各類功能空間的邊界，增加不同空間的交互聯系，如圖6（a）。

2. 場景家庭化

營造家庭化的氛圍可以提升嵌入式養老設施的環境適應性，使其能夠更好地融入社區，也能增加老人對空間的親近感。如圖6（b），可以在一些碎片化的空間中例如轉角、護理站周圍、交通端部等空間置入輕松隨意的家具套組，形成半圍合的交流休閑空間，為老人提供可以進行鄰里交流和觀察停留的場所；在室內視覺上可以選用溫暖沉淀的色彩與材質，打造輕松親切的空間氛圍。

3. 平面形式靈活化

（1）盡可能在設施中采用相近功能組團設置，利用半開門洞、輕質隔墻等方式打造活動可變的套型平面；（2）考慮輔助空間的位置安排，如上下水、通風管井等硬裝需求，為后續改造提升做好基礎建設準備；此外，很多社區嵌入設施都由既有建筑改造而來，受到的空間限制較大，也可以考慮采用可變式建筑工業技術，例如北京首開寸草亞運村養老設施就采用了SI 建筑工業化內裝改造技術，大大降低了原建筑的局限性。

（三）隱形適老

不僅老年人的護理服務需求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改變，嵌入式養老設施的服務對象也更加多元化，所以除了要求硬件設施的標準化和無障礙化，在社區整體適老化氛圍的打造上要更加審慎，使嵌入式養老設施和嵌入環境也是全齡友好的，其含義不僅包括硬件上的完善與適老化，更是為所有居民提供有尊嚴的生活環境。但是目前的嵌入式養老體系建設中更加側重于前者，忽視了老人的心理需求，有尊嚴的養老不應該只是把老年人安置進一個安全的環境，各類明顯的適老設施時時提醒他們是需要援助的、不再獨立的，這也使養老設施在嵌入過程中與社區相互排斥，產生鄰避效應。因此，在滿足一般適老化標準和尺度的基礎上，對于嵌入式養老設施應該盡可能選擇簡潔、自由度高的設計，將對老人的關懷“隱藏”起來，延緩老人對身體感知衰老的過程。如圖6（c）中扶手選用柔和的木色以削弱輔助設施的存在感，導視標識略微傾斜，便于輪椅上的老人也能識別。

（四）層級配置

目前，上海市將嵌入式養老設施根據功能側重的不同將其分為5 類設施，提出將不同類型設施進行組合配建，打造如入住型+ 助餐服務型、日間照料型+ 居家養老輔助型等復合功能組團；可以將每種設施再進行功能細分，發展更加專業化的設施類型，例如，日本社區嵌入式養老設施體系中共有9 類設施[6]，包括認知癥對應型介護設施、夜間對應型介護設施、定期巡回隨時對應型介護設施等提供精細化養老服務的嵌入式設施；將復合養老功能組團與15 分鐘生活圈相結合，按“轄區－街道－社區”層級配置15 分鐘-10 分鐘-5分鐘社區養老服務生活圈，與居家養老服務、養老機構一起形成城市養老網絡。

結語

在我國人口結構趨向高齡化和原居安老思想為主導的背景下，嵌入式養老模式將會在養老結構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通過整合社區、機構和家庭三者的養老支持，嵌入式養老模式能夠調動城市固有資源、促進現有養老結構更加合理配置。通過引入適應性理論，結合對上海市中心城區日間照料設施的調研分析，總結提升嵌入式養老設施的適應性設計策略，為嵌入式養老設施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嵌入式養老設施體系建設具有地域、人口結構、政策等方面的差異，因此本文僅以上海為研究樣本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需要更深度的研究探討來提出更系統化的嵌入式養老設施適應性設計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