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氣象與凡人本質

堅守是一種偉大的痛苦。

偉大是因為別人做不到，痛苦是因為別人得到的自己得不到。前者是圣人氣象，后者是凡人本質。但不管怎么樣，一個人堅守到最后，圣人氣象終勝凡人本質。

在偉大處，可看到人原本的純粹；在痛苦處，可看到人原本的掙扎。一個人，能看見的部分和看不見的部分疊加，才是他的全部。

從這個意義上講，一個人能被看到的部分總是有限的。也就是說，你所認識的那個人，只會是他有限的部分。

有時候，他連自己都不能完全看透，遑論一個局外人。

忠貞，忠誠，諾言，公平，道義，凡此種種，都是該堅守的。這一切的背后，是人的良知。堅守就是對自我良知的呵護。良知，要人往正確的地方去，但世俗和欲望激蕩著，誘惑著，動搖著。堅守，是關乎人性的一場考試，自己是考生也是監考員，是審視者也是審判者。

堅守最終的目的，是不去要那些不該要的。堅守的一個偉大之處是，在欲望和世俗的領域里，你戰勝了另一個自己。

從這個意義上說，堅守是一條凡人通向圣人的道路。

一個人一輩子能堅守住點什么真的不容易。又有多少人，曾經堅守過，最后還是沒熬住。墮入名利場也好，墮入溫柔鄉也罷，人世間的凡夫俗子，都是被自我的弱點打敗的。

人生過到最后，回首之時，那些堅守到底的人，都會向曾經的自己致敬，然后說：

你真的不容易，謝謝你！

人生是不能假設的。

如果能假設的話，就會陷入一種邏輯的荒唐。邏輯荒唐必然會導致結果荒唐，即每個人都可能成為達官貴族，抑或帝王將相。

事實上，最后你什么都不是。這么說的意思是，假設是無意義的。這么說的另一個意思是，糾纏于過往是沒意義的。

無論對還是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一個婆婆媽媽的自己，是不會招時光喜歡的。所謂活在當下，就是要及時跟過去告別。

告別不是不回憶了，而是不留戀了。

一個人，耽于過往不能自拔，乖戾的運數就還會鬼魅一般跟著你。所謂運數，就是一個人的氣場。氣場是關乎智慧、人格、勇氣、信念諸方面的綜合體，它需要因緣際會，更需要吐故納新。一味沉溺于怨恨遺憾之中的人，運數不會好到哪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著眼于當下，并堅信明天會比今天好。

從交往的角度來講，誰都喜歡大刀闊斧有魄力的人。人的膽小和多疑，瞻前顧后和畏首畏尾，大多是被過往的事情絆住了手腳。經驗主義是好東西也是壞東西，但終究是個壞東西。因為大凡經驗，都會有條條框框，都會把人拘泥在一個小的范圍里。

誰也不能回到過去，因為時間是不可逆的。把過去呈現給現在的唯一方式，就是歷史，無論是宏大的家國敘事，還是隱秘的私人履歷。歷史可以品評，但就是不能假設。歷史要求人現實主義，而假設和想象難免就浪漫主義。

一個人的精神天地，始終滯留在歲月的某一個地方，就像稚童守著一個放不開的玩具，就永遠不會長大，不會有靈魂上的成熟。

耽于幻境，最終，也必會淪陷于幻境。

當你什么也不是的時候，誰也看不起你。這時候，有人看你不順眼，再正常不過了。不是你丑陋，而是世俗丑陋，這一刻，你很渺小，世俗很強大。

有朝一日，當你變得優秀，出人頭地，你會發現，角色開始變換——你正在成為你原來憎恨的人，有些人你也會看不順眼，包括那些一事無成一無所用的人。世俗之所以強大，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是強大世俗的一分子。

誰也逃不掉。

所以，誰也別笑話誰。區別是，在不同的位置上，每個人所喜歡的和所厭惡的不一樣罷了。

誰比誰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進一步說，誰比誰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從自我的角度出發，你會發現，全世界都在為難你，你永遠是一個受委屈的人。如果退一步，推己及人或推人及己，這個世界也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刻薄和糟糕。

猥瑣是從自己這里開始的。但自己看到的，永遠是別人的猥瑣。多年前，我在一處廟宇的匾額上看到四個字：具平等心。雖極簡，卻深覺博大精深。

因為，俗世之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太少了。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