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組詩）

夜讀《梅花落》兼致鮑參軍

在先鋒書店聽講座，主題是關于這座城市

到場的有作家、學者、翻譯家、學生

和下班的白領。你會不會窩在某張沙發上，

趿拉著拖鞋，穿著牛仔褲和白背心

偶爾翻開一本現代人的詩集，就直打瞌睡。

二十五歲前的你，有很多熱情和理想

一本又一本閱讀前人的著作

試圖在舊樂府詩上有所革新。在這樣愜意的

夏夜，你為寫出一首滿意的詩歌

像小馬駒一樣，整個建康城，找好友言說。

路過街邊的房子、城墻、咖啡館和紅綠燈

還有可能路過剛剛聽完講座的我。

你剛才多么喜悅，現在你的神色就多么憔悴。

你的一生中會有許多這樣的時刻

或許我可以陪你走一程

就在前面珠江路公交站，我們再互相告別。

六 朝

深夜，一定有人用鑰匙打開房門

每間屋子看起來都很相似

鄰邊那棟和郊外的小區，像是火柴盒

人工智能時代，還是同樣的廚房

臥室和供人暫坐的椅子。

已經是四月了，時間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

最后一班地鐵停運，最后一棟寫字樓熄燈

未名的雕像在公園里

被黑暗包裹，一個迷路的孩子

坐在湖邊石凳上想象文明的種種可能。

腳步聲在二十四個地鐵出口

一下子消失，小酒館里

坐著父輩的人形

談話間，六朝已成遙遠的星辰。

題《韓熙載夜宴圖》

1

南唐的夜晚還是那么濕熱，欒樹的小黃花

落滿一地。雨水一場接著一場

很快就是秋天。但今天的夜宴不會再來。

偷窺者將眼前的盛景藏于心中

想著色調的搭配和人物神情的再現。

夜宴結束，畫在他的心中完成。

2

回憶中的簫鼓和琵琶、仕女的六幺和清吹

不再那么鮮活。在這間畫室里

他是一個囚徒，但又不可能是另一個自己。

窗外，黃金的陽光灑在屋脊上

街上走過一個手持向日葵的女子

他的心中產生一種對生的強烈渴望。

3

沒人能預知未來，就像沒人能破解

韓熙載眼神中的秘密，那是老人不可

捉摸的歷史。國力衰退，人的精神跟著

不振，生活不過是均質的推進。

人們避免談論當下的時局，一切都無可挽回。

就像將要到來的秋天，葉子任風吹落。

這是南唐為數不多的夜晚

樹上的蟬聲式微，田野中的谷物腐爛。

（選自《青春》2024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