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的鹽（組詩）

收起以往習慣的輕浮修辭，要用海豚音一樣的

歌頌上限進行書寫，從陽光碼頭的第一頓消夜開始吧

當海鹽的海流進胃和血管，海和鹽就在體內生長

從楊家弄84 號復式閣樓里傳來的“活著”的口信

也在體內生長，在海鹽，我要讓千里之外碧環(huán)村的童話

復活，那年冬天，月亮照在白色的鹽上，母親把

月亮和鹽請進陶罐，埋在白雪一樣鹽里的魚和肉

就會豐盈整個冬天，鄰居孩子們的童話總是比

我們的童話單薄—— 我幸福到愿意做一粒幸福的塵埃

在這時候，碧環(huán)村和海鹽縣是對稱的，塵埃和鹽粒

是對稱的，符合事物的對稱法則，像南北湖，葉家橋

像我居住在這里的對稱友誼，城池是朋友們共同的名字

我喜歡這些在陽光里翻閱海浪的人，正直，善良

熱忱，無畏，潔凈的衣帽上恐怕連六只腳的

烏蠅都站不住，他們是海鹽的鹽，他們樸素

謙遜的菜譜里藏著一份保鮮秘籍，像母親的黑色陶罐

拒絕事物腐敗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物質運行的聲音

黃龍無縫塔

從五歲開始，我們學習加法和減法，直到倉促

長大成人，用快五十歲的枝葉交流幾棵樹的前半生

我們追趕一條彎彎的河，追趕一山彎彎的毛竹

我們幸運極了，把自己歸還成一群天真的孩子

我們找到了小時候玩耍的皮球，它長大了

成了一座包漿溫暖的石塔，被安靜的時光分配在

高大的竹林中間，很多不可否定的事情在其間發(fā)生

熱愛細節(jié)的地衣遮蓋了塔身上所有的小事件

在石塔旁邊，再卑微的事物也是寬大為懷的

就像再倨傲的幕阜山，也不會阻止布道的陽光

這位七月的王，為四個遠來者剃度，為一座石塔

增加四座石塔，這種連小孩都會算的加法通常是美麗的

魚鱗石塘

一個來自北方的南方人來到南方，看到海鹽

才頓悟原來每天的菜碟里都潛伏著大海的調味師

看到魚鱗石塘，他才想起要告訴祖父——

一位多年前就被水患銷去戶籍的農民，向他講述

在海鹽的海邊，一群條石對一座海的統(tǒng)治：

每一塊條石就像一條勃起的海綿體，它們呈“T”形

自下而上堆砌，海鹽人把它們當成“正”字的

第一畫和第二畫，海風把這些長長短短的詩句

送到浪的鼻端，浪頭就溫馴下來，送到鯨鯊

的鼻端，鯨鯊就溫馴下來。漂亮的女人們從此

不再憧憬遠嫁，她們喜歡上了這匹土金色的

魚鱗緞面，愿意回想騎在緞面上的羞赧

她們在一千七百多年的光陰里重復這種生活

聽蔚藍色號子，平和到有時間數自己男人胡子的

奇數和偶數，富足，簡單，節(jié)儉，清正

像海鹽推行的極簡主義：和舌頭說話要簡單

（選自《膠東文學》2024 年1 期）

本欄責任編輯 田 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