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妮收到這封信,已經是信寄出兩年后的事了。
為什么兩年后才收到呢?因為兩年后那個馬虎的郵遞員才決定去清理那些無人認領的信件。
“我撥通了安妮的電話,她竟然還在用這個號碼,多幸運!把兩年前的信送到收件人手里,我覺得一定會令人感動。”郵遞員說。他除了做事馬虎一點說不上有什么其他不好的品格。
郵遞員在昆明的一所大學里工作了很多年,見過太多的男女學生之間的情感故事。他沒猜錯的話,這封信也和愛情有關,畢竟信封上寫著“親愛的安妮收,祝你春天快樂”。
“希望不會太晚,現在是十一月,春天已經過去了。”
“昆明沒有冬天,”我說,“是的,昆明沒有冬天。”
“那不一定。最好這樣,不然會讓我很難堪……”
“你最好認真些,離上次收到你的投訴信還不到一周。”
“謝天謝地,讓我經過這幾天的努力贏得了他們的信任。”
“出發吧!”
我在站點做兼職。安妮,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安妮?我與我的好朋友安妮同校。
“白跑一趟。”
“怎么說?”
“她去支教了,只好等到明年三月了。”
“三月?她說去哪里支教了嗎?”
“說是鄉下,一個非常偏遠的鄉下。”
那么這封信的收件人就是我的好朋友安妮,她說過她要到離昆明很遠的地方去支教。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她說。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我贊成她的話。支教也是我大學生活的一部分,我得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再去支教。
果然,我接到安妮的電話,她托我替她保管這封信。我想起信封上的話,就對她說:“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為什么?”安妮問我。
“因為昆明沒有冬天。”我說。
安妮是個美麗大方的姑娘,許多人都揚言要贏得她。我見過一些對她極癡迷的追求者,她都拒絕了他們。
這是三月,昆明已提前迎來春天,一種不可言說的情愫似乎抵達了每個年輕女孩的心窩,安妮也不例外。安妮回到學校,我把信交給她就離開了,不打擾她看信。
在校園一角的梧桐樹下,安妮向我吐露了那個男人的深情。
“你一定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的聲音柔軟而傷感。
“我保證,我沒想到會這樣。他對你一定花費了許多心思。”
我記起來了,那是她的一個追求者,是本地的一名軍官,安妮與他相識于一場晚宴。當時安妮在一家酒店做服務員,那名軍官前去赴宴。安妮不小心打破了軍官的酒杯,而這一幕恰好被酒店經理看到了。接下來的事情便可想而知了——軍官并沒有責怪安妮,而是要了安妮的電話號碼,還為安妮在酒店經理面前說了好話。本著顧客至上的原則,安妮也沒有受到酒店經理的責備。
我以安妮朋友的身份極力地撮合他們。毫無疑問,軍官和教師是般配的。軍官比安妮年長十歲,而安妮對這一點心有顧慮,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對軍官說:“給我些時間考慮,這期間不要給我打電話。”然后,安妮就去遙遠的地方支教了。
“未來的日子誰都沒辦法預測,逝去的也無法挽回。”我安慰安妮。
“我不想聽你說教。”安妮明顯有些生氣。
安妮起身在梧桐樹下徘徊,不遠處粉紅色的櫻花競相開放著。
“我是說假如你如期收到了信,你當時還會像現在這樣感動,并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嗎?”
“當然不會,”安妮說,“可是你知道信中寫了什么嗎?”
“我想聽聽,是什么能讓你感到如此懊悔。”
安妮出乎意料地笑了。
信中大概的意思是:父母正安排他和一個他不愛的女子結婚,他不同意。他在信中苦苦哀求安妮能夠留下來,并申明他愿意等安妮畢業再與她結婚。
軍官的情意全在信中。用安妮的話說,那一封信足夠換來一個女人的心。
“我承認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浪漫的事。”我說。
“嗯?最浪漫的事?錯過也是一種浪漫?”
“嗯……我是說值得惋惜。”
安妮結束了這次對話。昆明三月的春風迎面而來。
我離開昆明時,安妮送我到車站。
“非常抱歉!”我說。她知道我在說什么。
“昆明沒有冬天。”她打斷了我的話,給了我一朵山茶花,“祝你支教生活順利。”
“謝謝。”我說。說實話,接過花時我感到局促不安。
我過了安檢,走上扶梯時,安妮對我大喊:“窗外的山茶花開了,把理想帶去祖同最需要的地方。”
我按她的話做了,到達支教地的那一刻便把山茶花插在那片土地上。
過了多年我才明白安妮的話。我和安妮在我們支教的鄉村舉行了婚禮,這里有一片山茶花,山茶花讓我引以為豪。
選自《百花園》
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