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一袋吐司九塊錢，五片面包，可以當作兩天的早餐，搭配兩口白水，不至于干澀難咽。麗亞奢侈過一次，到超市買了一瓶藍莓果醬，想讓早餐不那么單調，但一口甜膩卻纏了她一天，直到晚上那只直沖入口腔鉆進舌頭里的甜蟲仍舊讓她好不自在，混著藍色的果醬一直盤桓在她的腦中。今天正好把所有的面包吃完了，麗亞決定，攢錢的事業就進行到這里，因為她已接近成功。

九月依舊很熱，出行總像擠在桑拿房里穿梭。地鐵兩元，不需要換乘，五站到達上班的地方，地鐵站冷氣開得很足，麗亞套上包里咖啡色的薄外套，足夠隱匿在人群中，她靠在車廂的角落，晃晃悠悠地給通明發著消息：“花草專家，我在地鐵上啦，再接再厲，今天工作順利。”上一條消息是通明十分鐘前發來的：“出門啦，這是今天的小茉莉，長勢喜人。”配圖是一株垂絲茉莉，垂下的綠色枝條上星星點點開著些白色小花，通明說過養好了要送給麗亞。她期待這個可愛的禮物。

今天早上火車終于出票了，折騰了一個月麗亞在搶票大軍中脫穎而出。火車票是麗亞為通明準備的禮物，自然也是老板先給了一個“十一”放假的驚喜。她要在假期里直奔通明的城市，她想了無數遍突然出現在通明眼前時他的樣子，她喜歡通明見到驚喜時亮晶晶的眼睛，他的眼有魔力，總會以最有生機的狀態感染麗亞。當然還有她自己的樣子。她甚至覺得這都是無法想象的。兩人是在老家認識的，戀愛卻是異地，時間、財力有限，見面一直是兩人共同的期待。思念不自覺地流淌了出來，淋了她一身，她描繪好一切相見的圖畫，成真的時候一定會很幸福。

麗亞在一家茶店做服務員，早上九點到晚上五點，拿著一個月三千八百元的工資，生活緊緊湊湊卻有余韻，店里忙時招待客人，空余時間和大家閑聊，有時dJUlwaImCidMf/8jQ+cjB+XDg/CaHiYpNX2Y+D72wBQ=看看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看書是認識通明后才有的習慣，在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文字一直是她最討厭的，每次讀三分鐘就昏昏欲睡，但他很喜歡看書，也總有講不完的故事，每每能牽動麗亞的心緒，她常常感嘆于世事的離奇，在通明的感染下，探索別人的人生也成了她的喜好。

中午隨意吃些店里的簡餐，間隙里會有一個簡短的通話：“中午好！”

“中午好！早上過得怎么樣？”

“今天生意好，早上忙得腳都要溜煙了，那家面點店開業了，之后一定要一起去。”

“辛苦啦！一定一起去，今天更忙啦，做一個苦苦打工人。”

“假期好好給自己放個假喲。”

“一定。”

…………

一些簡短的日常交流，詢問一下工作，分享一些趣事，不需要太多語言，只要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就是彼此的良藥。

如果心里過度地想一件事，手頭的正事就很難再進行，但時間在走，日子在過，只能著眼于眼前。麗亞在忙碌中等待下班的時間來到，等待休假。

夜里麗亞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在放映圖片，一幀幀跳動著遠方的城市，一個她從未到過卻很熟悉的地方，她知道那里許多的故事。她總是沉醉其間，這讓思念變得悠長甜美。

“各位旅客，本次列車……”

火車駛向前，車窗像是被灰遮住，一層灰白色的垢厚厚的糊在窗戶上，窗外看起來霧蒙蒙的，麗亞用紙巾不停擦拭玻璃，但紙永遠是干凈的，玻璃也永遠泛著老舊的灰白。這有點像她此刻的心情，但她不知道為什么。

“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到站，長沙站，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進站后麗亞收到通明的消息：“猜猜看，我在哪兒？”

在家歇著咯，還能在哪兒。麗亞暗笑一聲不做回答，我倒是要親自瞧瞧這優哉游哉的小日子。

要走快一點，早一點見到他。輪子滾滾，她發現側著拉行李箱是最不費力的，也是最快的。南出站口離通明的家近，向著南邊，再走快一點。

她又奢侈了一次，打了一輛車，不停地刷新屏幕，不能錯過任何行車動態。車到了。

通明的家門口貼著一副對聯，是新年麗亞自己寫好寄過來的，看著歪歪扭扭，通明卻說可愛得很。她側耳聽了聽屋內的聲音，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打開手機回復消息：“在家唄，你快猜我在哪兒。”

“你是在家吧？”

“不，我在長沙！”麗亞緊接著發過去一條定位消息，而對面也正好發了一個定位過來，圖片正是麗亞住的小區。

“天哪！天哪！天哪！你的意思是說，我在你這里，而你在我家樓下！”麗亞在自己連續不斷的驚呼中醒來。

麗亞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自家老舊水晶吊燈、熟悉的自家鐵藝床。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再閉眼卻已難眠，安慰自己他這么忙，不會來的。直到晨光輕柔地灑在她的床上、枕上，她眼中全是明麗的光，她的心情好起來，是啊，她心情好起來，她今天、馬上就要實施自己的計劃，去通明的城市，她的垂絲小茉莉，他見到她的驚喜，都會在那一刻實現，這是多么好的禮物哇。

火車在行進，而車窗卻沒有一絲陰霾，它通透明亮，這讓麗亞覺得，夢境與現實相反的暗喻。而通明那邊安安靜靜，看起來非常符合等待一方的氣氛。麗亞于是氣定神閑，相信夢境不會照進現實，他們給予對方的禮物將不會像夢境一般夭折。

就在這時，麗亞的手機傳來熟悉的音樂鈴聲，屏幕上出現通明的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