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面

面條吃不完，一定要先抄一些給別人！

臨走前，安子娘再三叮囑安子。

今天是安子第一次抬嫁妝的日子。結婚的是本家一個哥哥。大的家具都用車拉著，小的家具就用人力抬，隊伍排得越長越好。安子小，也就扛個板凳什么的，最關鍵的是湊個人場，圖個熱鬧，圖個喜慶。

到了新娘子家，果然滿屋子滿院子都是人，面條已在鍋里翻騰，準備伺候抬嫁妝的人。旁邊一個小鍋里正做著鹵子，鹵子是用肉絲、雞蛋、蔥花、香菜等做的。將面條撈到碗里，然后再澆上鹵子，香味一下子就出來了。平時哪里撈著這么吃，安子嘴邊就流出了涎水……

面條是稀罕物，平時基本吃不上，只有來了客人，剩下一點，才能輪著安子吃點。再就是到了安子的生日，安子娘才從梁上的箢子里取下面來，把蟲子篩出來，再臥上兩個雞蛋，安子美美地吃上一頓，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安子娘囑咐他把面條抄一些給別人時，安子是不以為然的，平時還吃不夠，干嗎還要抄些給別人呢？安子就多了一個心眼，問，為什么要這樣做？

安子娘說，當年，你二叔就是因為一碗面條壞了一門親事！

安子聽后就來了勁，嚷嚷著要弄個究竟。

原來，安子二叔第一次到準丈人家來，未來的丈母娘給他下了一碗面條，安子二叔吃了一半，剩了一半。準丈母娘就據此判定安子二叔缺個心眼，就把定親的信物退了回來，親事就散了。

從此，安子知道，面條吃不完就意味著缺個心眼！弄不好還會丟媳婦。

這時，面條端到跟前來了，滿滿的一大碗。安子就想起了娘的叮囑，也想起了二叔的教訓，于是就跟挨著的文明商量，把面條抄給他一些。文明正值壯年，飯量正大，就三下五除二抄去了大半。

這次，安子就沒缺心眼。

有時候，安子吃飯，吃不干凈，娘就又絮叨，跟你二叔學吧，到時候找不上老婆，別說沒調理你！或者說，別說是娘的孩子，咱丟不起那人！

過了幾年，又過了幾年，安子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雖然那時安子娘已病逝，但娘的嘮叨仍在他耳邊縈繞。

第一次在對象家吃早飯，安子的準丈母娘端上來一大碗面條，里邊也臥著兩個雞蛋，看上去很香。安子也餓了，就開始吃起來，忘了娘的忠告，結果吃到嘴里才發現這面條有問題，有一股怪味。或許是鍋沒有涮干凈，也有可能用的油是炸過魚蝦之類的，反正是難以下咽……

安子看看身邊的對象，各方面都無可挑剔……

吃不了剩在碗里，這門親事就黃了，可是硬吃又實在吃不下去。

這時候，安子就想到了他二叔。他這才明白，二叔剩下半碗肯定也有他的苦衷……

這時候，安子再次想到了娘的話，后悔沒有在吃之前，抄出來一些……

于是安子就硬著頭皮吃，用了好些工夫終于吃干凈了，也吃出了一頭汗。正要松一口氣的時候，胃里一陣翻騰，安子就往衛生間跑，可還是晚了一步，吐了一地，出了洋相……

結果親事就吹了。

安子找到二叔，問當年為啥沒吃完面條。二叔說，人家沒相中咱，明說啊！往面條里倒了一大把鹽，咋吃？實在吃不下去啊！

選自《膠東文學》

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