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西哥史上首位女總統辛鮑姆于10月1日就職。墨西哥前外長卡斯塔涅達認為,辛鮑姆可能建立自己的領導風格,但本質上可能無法擺脫其政治導師、前任總統洛佩斯的陰影。
早在2018年,英國《金融時報》就曾警告,有“墨西哥版特朗普”之稱的洛佩斯對民主的威脅,要大于有“巴西版特朗普”之稱的博索納羅。從洛佩斯利用其任期最后一個月推行的司法改革來看,上述警告有幾分現實的影子。辛鮑姆要超越前任設定的框架,比較難。
在6月大選中,執政的國家復興運動黨及其聯盟黨(工黨和綠黨)大獲全勝。辛鮑姆以59.76%的得票率當選總統,創墨西哥民選總統得票最高紀錄;她所在國家復興運動黨領導的競選聯盟贏得國會眾議院364席(占72.8%),以及參議院83席(占64.8%),距離兩院“超級多數”僅一步之遙。
人們普遍認為,執政左翼的大勝是民眾對洛佩斯六年執政的“信任公投”,反映其力推的“第四次變革”契合國家和民眾的發展需要,也折射出民眾對辛鮑姆延續左翼路線的強烈期待。在2027年中期選舉之前,新政府恐無法擺脫洛佩斯的影子而獨立執政。何況,洛佩斯利用交棒前一個月的國會議席優勢,完成全面改革司法系統的立法,具有深遠影響。
早在今年2月,洛佩斯即向國會提交20項憲法改革方案,其中改造司法系統部分最令外界關注——首先是最高法院的法官人數將從11人減少為9人,任期從15年縮減為12年;其次是分階段“普選”全國法官,計劃于2025年辦理全民選舉,選出所有最高法院大法官以及一半的地方法官,另一半地方法官則于2027年再選。
8月19日,墨西哥各地約5.5萬名司法工作者在工會的帶領下率先發起無限期罷工,隨后墨全國大區法官和地區法官協會響應,其所代表的1400多名法官加入罷工行列。
罕見的“司法罷工”旋即造成市場震蕩:僅半天之內,墨西哥比紹貶值超過2%;摩根士丹利將墨股市評級降至“低于平均”水平。洛佩斯說這些罷工違法,并暗指罷工的法官貪腐、勾結罪犯。《美洲季刊》編輯尼克·伯恩斯認為:“這是墨西哥司法制度的分水嶺。”
9月8日晚,墨西哥參院相關委員會通過司改法案,導致大量法院人員及法律系學生上街抗議。美國則警告,司改會威脅美墨貿易關系。《華爾街日報》稱,美國企業正推遲在墨投資計劃,以評估最大貿易伙伴推動司改所可能帶來的沖擊。外國投資者擔心,改為民選后的墨西哥法官,會因此變得更看重選民或政治因素,而非法律。
外界的擔憂并未阻止司改法案出爐。9月11日,參議院以86票贊成、41票反對,通過全國法官須經普選產生的全面司法改革。4天后總統簽署法案,墨西哥成為全球首個所有法官將由民選產生的國家。
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經濟學教授阿曼多·巴特拉認為,洛佩斯的改革計劃就像當年查韋斯在委內瑞拉的改革,如果成功墨西哥將回到革命制度黨時期一黨獨大的政治環境。
雖說憲改難題在前任手上獲得突破,對于新總統是減少了一件棘手的事,但其經濟和社會后果,卻會在辛鮑姆任內逐漸顯影。譬如,取消當地自治機構為《美墨加協定》運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司法改革則可能引起社會不穩定。而且,日后受到立法、司法雙重約束的辛鮑姆,要走出自己的改革之路,就變得格外需要技巧。
明年墨西哥就要全民選出所有最高法院大法官,辛鮑姆需要應對來自司法界可能的集體反彈。
首先是如何平衡傳承洛佩斯理念和國家發展的關系。2023年初,墨西哥最高法院院長更替,皮尼亞取代“洛佩斯代理人”薩爾迪瓦后,不止一次以司法手段阻攔洛佩斯的施政計劃。例如,裁決當局將總數達6萬人的國民警衛隊移交軍方控制違憲,因為國民警衛隊是“民用實體”。這一裁決惹惱了左翼政府,卻得到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的支持,后者還指出墨西哥存在“執法軍事化”的問題。明年墨西哥就要全民選出所有最高法院大法官,辛鮑姆需要應對來自司法界可能的集體反彈。
其次是如何平衡對美既合作又斗爭的關系。數月前,拜登曾表示尊重墨國改革,但盼其尊重《美墨加協定》中的外國人投資保障條款,確保司法透明。《華爾街日報》稱,鑒于墨國政治改革,約350億美元的美方投資已被推遲。美駐墨大使薩拉扎甚至表示:“為推動2025年和2027年的法官選舉而開展的激烈政治交鋒,將威脅到我們所建立的源遠流長的貿易關系。”
對于《美墨加協定》2026年接受貿易協議審查,墨西哥自治大學劉學東教授指出,有關墨違反自貿規則的兩大爭執一直沒有裁決結果,即墨調整電力工業政策和限制進口美產轉基因玉米,它們隨時都可能被引爆并考驗新政府的執政能力。
在美墨貿易爭執之外,美國兩黨總統候選人都傾向于減少美墨邊境移民。哈里斯開始支持加強邊境安全,又試圖通過改革移民制度來規范移民。特朗普則堅持要完成邊境墻的建設,還威脅要對不接收偷渡客回歸的國家加關稅。洛佩斯曾一再表示“我們不想要邊境墻,不想要邊境軍事化,不想看到同胞遭別國虐待”,辛鮑姆是否承襲其邊境政策,是一大觀察重點。
最后是大國博弈背景下的對華關系。美國位居墨西哥貿易伙伴之首,而《美墨加協定》的原產地規則要求至少75%的汽車零部件必須來自北美,這限制了中國零部件通過墨西哥進入美國市場的可能性。2023年中國在墨投資12.3億美元,占墨吸引外資總額的約4%,較前幾年減少。
由于美國施壓,墨西哥政府被迫與中國車企保持距離,已暫停進一步的合作接觸。同時,墨政府還計劃取消此前在土地供應和稅收減免等方面給予中國車企的優惠措施。這一系列舉措,使得辛鮑姆要改善對華關系變得更加艱難。
從更廣的視角看,美墨、中墨貿易關系,都有賴于投資者在墨西哥法律框架下的信心。而未來不確定的司法架構,需要辛鮑姆在6年任期內,持續填充親商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