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今年的喜劇綜藝《喜人奇妙夜》第一期上,《小品的世界》成了迄今為止最火爆的作品之一,莫名其妙,又莫名好笑。呂嚴扮演的兒子某天突然感覺異樣:為什么父母從來都用小品的腔調說話?為什么所有信息量大的事都會被總結成四六八句的數來寶?為什么天大的家庭矛盾都能在13分鐘之內解決——恰好是一個小品的平均時長?
他懷疑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小品,客廳就是晚會舞臺,觀眾就坐在電視墻后面,所有人都是演員,而他,覺醒了。
如同經典電影《楚門的世界》,《小品的世界》的內核是:這世界就是一場真人秀,而笑料全部脫胎于我們熟知的經典小品。作為編劇之一的呂嚴,將我們無比熟悉的小品變成了造梗倉庫:時鐘從來不走字,春聯掛在客廳里,大象裝進了冰箱,都2024年了還有單位分房和座機這種20世紀的元素。
如果不是他們的提醒,我們可能還沒意識到,誕生整整40年來,小品已經創造出一套如此獨特的語言和氣質,這種風格甚至滲透進我們的日常表達。也正因如此,小品越來越程式化,越來越不好笑。好在,看起來新的喜劇出現了。
《小品的世界》爆紅之后,網上出現了不少長篇的嚴肅評論。有人解讀它:“說出了一代甚至幾代觀眾對小品的復雜情感:對近年‘看開頭就能猜出結尾’的模式化小品如鯁在喉。”有人心有戚戚:“我也覺得,這個世界并不真實……工作、賺錢、買房、結婚、生子,自己仿佛像個NPC(游戲中的工具人),被劇情推著走。”
小品的結尾,當媽媽在澎湃的歌聲中揮起大錘,一下接一下砸掉虛假的電視墻時,很多人都跟著呂嚴一起淚奔。大家都懂了,不管兒子做出什么離譜的決定,媽媽都愿意陪著他。奇怪的是,這回他明明煽了個大情,卻沒什么人吐槽。至此,《小品的世界》超越了小品搞笑的內核,觸及廣闊的討論空間,抬升了新喜劇表達的天花板。
在“喜人”的世界里,“小品感”是非常微妙但又明確的東西,那種感覺一出現,就能立刻被捕捉到——有時候眼睛盯著搭檔說臺詞,也很小品。為什么一個眼神也很小品?呂嚴回答不上來,但他能感覺到。
對“小品感”的警惕,意味著喜劇風格的迭代。搭檔土豆從別人那里撿來一句話分享給呂嚴:“探索喜劇邊界。”這是他們從一開始就在做的事情。
呂嚴和土豆是在2021年被大眾看見的。那一年的喜劇綜藝《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上,他們組團“胖達人”出道。第一個參賽節目就足夠驚艷,極簡的布景,兩把椅子,兩人穿著自己的衣服上臺,演了個極為荒誕的認雙胞胎的短劇《大巴上的奇怪鄰座》。后來,他們又用《父親的葬禮》為比賽留下了至今最被津津樂道的節目之一。
呂嚴最初的興趣是漫才,這是一種日式喜劇。二人的分工里,土豆是“怪人”,日語術語為“發呆役”,說怪話、做怪事;呂嚴是“直人”,即“吐槽役”,負責吐槽和拆臺。漫才一般時間不長,因此不用建立人物關系,也不需要連貫的劇情,只需要不斷玩梗即可。
呂嚴太喜歡這種無厘頭的節奏了。雖然表演時他會害羞,但吐槽起來,卻能爆發巨大能量,他更敏感,能夠準確感受到觀眾在內心的吐槽,這是“直人”的素養。
觀眾的笑聲總是在呂嚴吐槽的一瞬間爆發。“直人在舞臺上更爽。”呂嚴說。就像小時候的課堂上,總有些愛接下茬的小孩,老師說一句,他們冷不丁接一句,全班哄堂大笑。呂嚴說,這種孩子就是天生的直人,之所以大家會跟著笑,是因為心里話被說了出來。
在舞臺上,呂嚴的特質就是全力吐槽。所以在《父親的葬禮》中,當他憋紅臉咆哮出“土星,在公轉!而我的母親,在自轉”這句毫無邏輯的吶喊時,完美托住了《父親的葬禮》的荒誕烈度,締造了他自己的經典瞬間。
《父親的葬禮》是一個極為荒誕的故事。父親的葬禮上來了一撥撥奇怪的人,在來客口中,父親一會兒是黑幫大佬,一會兒是物理學家,一直“升番”,滑向非人類的世界。當半人馬出現時,觀眾已經喪失理智,最后竟然又看到土星登場。然而整出短劇的高潮,并非半人馬和土星出場的那一刻,觀眾按捺住笑聲,等待呂嚴一浪高過一浪的吐槽爆發時,才盡情釋放。這次全力吐槽讓呂嚴嗓子出了血,三天說不出話。他感覺,可能再也不會有這么爽的直人角色了。自此,呂嚴已經被封為“天選吐槽人”。
呂嚴做喜劇也是誤打誤撞。大學畢業后,他在老家入職市廣播電臺,做主持人,每天晚高峰的黃金時間跟聽眾聊天、讀信、放歌。這份不用朝九晚五還有事業編的工作,在家人眼里可謂一條金光大道,唯一的缺點是收入不高。兩年后,當家人準備給他安排相親時,他驚覺,這樣的日子必須結束了。
他離開老家的安穩工作,來到了成都,他的大學就在那里讀的。起初,他干過酒吧駐唱、影視公司編劇和制片人,開了個互聯網公司,半年后公司倒閉,他入職一家喜劇公司,做到西南區市場總監和即興喜劇團團長。他在一次復盤時,給一個即興節目提意見,引來主創不滿:“你行你上。”他一賭氣,真上了。一個喜劇演員誕生了。
后來,呂嚴和另一個當時也在成都玩喜劇的男孩土豆一拍即合,兩人組成“胖達人”,來到北京,參加了兩屆《一年一度喜劇大賽》,貢獻了《父親的葬禮》《進化論》等經典神作,收獲了年度最佳編劇和年度喜劇小隊第四名。
喜劇之外,今年年初,呂嚴和土豆主演的14集短劇《大王別慌張》在視頻平臺播出。短劇借用《西游記》的殼,演了一部妖怪山寨里的諜戰劇,算是今年令人驚喜的短劇之一。這對源于喜劇綜藝的出挑組合,正在嘗試IP化開發。呂嚴的下一個目標也十分清晰:自編自導自演一部電影。
棟梁//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24年第28期,本刊有刪節,ls/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