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個彎，擁抱成長

8月份，新高三開學的第一天，在高三（1）班的教室里，看到小卓熟悉的臉龐，我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小卓是我上一屆高三理科班的班長，6月份剛畢業。

6月份的高考，小卓總體發揮不錯，雖然英語只考了70多分，但其他科都拿到了高分，數學更是遙遙領先，以148分進入區前十名。因為總分也比普通二本投檔線高了許多，小卓在填報志愿時有很多熱門專業可供選擇。

就在7月份，他還給我打過幾次電話，溝通填報志愿的一些相關事項。難道這家伙是因為大學開學時間太遲，特意回來再體驗一把高三生活？

但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簡單，小卓是鐵了心要回來復讀，他的那股認真勁，把我給整糊涂了。

高三，是一塊檢驗學生學識與素質的試金石，也是一段獨特而艱難的旅程。走進高三，就意味著有刷不完的題，意味著埋頭苦讀、臉色蠟黃，意味著孩子們那疲憊的雙眼全程只能緊盯“高考”。雖然他們積極努力、全力以赴的樣子很美，但也讓一路陪伴的我無比心疼。如高三這般苦淚交織的行程，孩子一生只走一次，足矣！而小卓，是多么沖動魯莽，才會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決定？復讀之路充滿了太多不確定因素，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鼓勵學生選擇復讀。

“老師，我知道您擔心，所以我之前都沒敢告訴您。但是您放心，我不是因一時頭腦發熱回來的，我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并爭取到家人的理解和尊重才做出的選擇。”

“老師，您知道嗎？在高考前整理東西準備入住酒店時，我發現了這個。”小卓遞給我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這里面是三年來，您英語課上我記的筆記。我當時簡單地翻了翻，發現里面的短語和詞匯竟是如此陌生，我頓時慌了，我知道我的英語不可能考好了。更讓我內疚的是，其中很多知識點是重復記了的。也就是說，老師您用心把這些知識點講了一遍又一遍，而我卻沒用心去記。我覺得很對不起您！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意全無。當時我就在想，無論高考考得如何，我都要回來，以彌補我對英語的遺憾和對您的內疚。”

這個實誠的孩子，竟然把所有的想法都埋藏在心里。在我的眼里，小卓一直是一個大大咧咧少年氣十足的陽光男生。雖為一班之長，但因比其他同學小了兩歲，小卓稚氣盎然，往往手拿個魔方，就能搗鼓著玩上半天。大家更樂意像照顧小弟弟一樣照顧他。班里的事務常常還沒輪到他插手，就被其他班委分擔完了。但這個被同學稱為“理科王子”的他，卻很怕英語，每次都是在我的連催帶逼之下，才背背單詞句型，才勉強在考試中撈到及格。出于對小卓理科學習興趣的保護，本著在高考中“總分第一”的理念，我從未施行高壓政策來逼迫他補齊英語這塊“短板”。

高中三年，我看著小卓一點點成長。從剛開始有點靦腆、貪玩、任性，到后來一頭扎進數理化的學海里，搏浪擊濤，他的思維常常讓理科老師贊嘆不已。

然而我沒有想到，這個整日嘻嘻哈哈的孩子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細膩。幸好，在高考期間他還是把自己的情緒處理得很好，取dbtZZj8D4h4HwNmf8diFHefHPBScSh5gdh4b0Wqjbcc=得了比較滿意的成績。

可是，我該如何跟小卓說清楚，他完全不需要內疚。他已經盡最大努力，獲得了獨屬于自己的優秀。他明媚的笑容，開朗大方的性格，總能讓周圍人感到溫暖舒心。為人師者，最大的幸福莫過于看到學生好學樂學，并真正享受鉆研的過程——這，才是小卓身上最寶貴的東西。

我不希望小卓像一只縛在繭中的蛹，被曾經的遺憾和內疚所捆束。我希望他能夠勇敢地往前走。

但小卓似乎與復讀較上了勁，“老師，您讓我回來吧。再讀一年，我努力拿下英語。如果您不答應，我只好轉到其他學校去了。”

為了讓小卓更清楚地意識到復讀可能帶來的后果，我認真捋了一遍復讀的利與弊，叮囑他仔細權衡后再作定奪。我問小卓，復讀一年，哪怕英語成績提上去了，因考試存在太多不確定因素，其他科未必能像這次一樣發揮出色，最終可能會考出與上次高考相近甚至更低的分數，即便這樣，也絕不后悔嗎？小卓用力地搖了搖頭。

小卓的家長也表示孩子太過于固執，實在勸不動，就隨他意愿了。找不到理由反對的我，只好陪著小卓再走一次高三。

復讀的這一年，小卓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英語，尤其是在口語表達方面。此外，他還有了更多的變化，理科很棒的他，沒有獨自埋頭鉆研，而是發揮了自己的優勢，在經過一輪復習后，知識系統更加完善的條件下，經常給班里的同學講題，在班級營造了濃厚的學習氛圍。班里的各項事務他積極參與，運動場上也經常看到他矯健的身影。那個曾經習慣了被照顧的小弟弟，搖身變成了引領大家抱團前進的暖心大哥，踏實、專注、穩重且自信。

高考放榜，小卓的英語考到了110分，但理科卻沒有考出最佳的水平，總分僅比去年高出兩分。幸好，小卓的內心坦然而欣喜。上大學后他一直跟我保持聯系，選擇數學專業的他活躍于各個社團。而英語成了他的特長，在非英語專業新生的演講比賽中，他拿到第一名，第一時間給我發了演講視頻，分享他的成果。

小卓的成長，讓我想到了一個詞——霜甜。

果農伯伯說，蘋果在下樹前，經兩場霜，品質是最好的，皮變薄，肉更鮮，味更美，因為增添了一種霜甜。有首詩也曾描繪過白菜經霜：“濃霜打白菜，霜威空自嚴。不見菜身死，翻教菜心甜。”霜前的白菜，菜幫生硬，口感呆板，味道生澀；霜后的白菜，肥厚豐潤，入口清脆，味道醇厚。

復讀高三后的小卓就像經霜的白菜，褪去了青澀與稚嫩，渾身上下泛著絲絲霜甜。最難能可貴的，是小卓主動選擇了經霜的歷程。

小卓上大二的時候，我邀請他回來給高三的學弟學妹做勵志演講，他鼓勵學弟學妹們把握當下，全力拼搏。他說：

能考多少分，能去什么學校，也許這些都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但是你將要去的地方，一定會帶給你預想不到的驚喜。你會遇見一些人，覺得相見恨晚，或者遇到一些事，覺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其實，中考高考的迷人之處不是如愿以償，而是陰差陽錯。

我特別感謝李老師的成全，感謝父母的理解，沒有阻攔我走上復讀之路。讓我能找到最好的狀態，對自己的生活有了自主的規劃，以更好的姿態，去迎接美好的大學生活。

望著在臺上意氣風發，散發著自信光芒的小卓，我內心的感動如汩汩泉涌。

教育，始于尊重，終于成全。當初同意小卓復讀，是拗不過他的固執，是迫不得已。但小卓卻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它變成了歡喜——繞了個彎，小卓重新擁抱了英語，也擁抱了成長，擁抱了更精彩美好的大學生活。

如果說，努力幫助孩子敲開大學的門，成就他們的大學夢，是一種世俗功利的顯性成全，那么，成全孩子的成長，容許他們在懵懵懂懂中摸索，在跌跌撞撞中前進，則是一種非功利性的隱形成全。而且我深信，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因為，真正的成長不是直線向前，而是蜿蜒曲折呈螺旋式上升的。

（作者單位：廣東梅州市梅縣區憲梓中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