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勵：傾家蕩產拍攝《里斯本丸沉沒》

1942年10月1日，載著1800多名盟軍戰俘的日本貨船“里斯本丸”號，在中國浙江省舟山東極島附近被美軍魚雷擊中。日軍掃射從船上落水的盟軍戰俘，附近島上的200多位舟山漁民冒著生命危險，劃舢板救起其中384名……

9月6日，方勵執導的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上映。為了這部影片，方勵耗時8年，掏空全部財富，終于為世人打撈起這段歷史。

出海尋船

2014年，東極島上，方勵作為制片人，和導演韓寒拍攝電影《后會無期》，第一次聽當地人講起了“里斯本丸”號的故事，當時的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為這個故事耗費整整8年光陰。

“這么大一件事，我居然不知道！”方勵對歷史感興趣，又聽說這艘沉船70多年來都沒找到，一下子來勁了。作為地球物理專業出身的海洋技術專家，找船正是他的強項。

2016年至2017年，方勵帶領團隊出海尋找“里斯本丸”號。他們出動水下機器人、無人艇、空中無人機等設備，終于找到了一艘沉船。“船體已經腐爛破掉了。后來只能用聲吶掃描得到船體三維影像，再和當年的設計圖紙比對，最終確認了這就是‘里斯本丸’號。”

2017年9月9日，方勵聽說，當年參與救援的中國漁民、也是整個事件唯一健在的中國目擊證人林阿根已經94歲了，記憶退化嚴重，還有一名戰俘老兵尼斯·莫利活著，在英國。他立刻警覺，如果再不“搶救”這段歷史，它真的就要沉沒了。

方勵發現，2004年，英國歷史學家托尼·班納姆曾寫了一本關于“里斯本丸”號沉沒的書籍，他迅速聯系上作者，在其幫助下獲得了關于“里斯本丸”號的許多資料和親歷者及其后人的聯系方式。

2018年4月，方勵踏上全球尋訪的旅程，采訪親歷者和他們的后人。當一個個令人心碎的故事呈現面前時，他再也受不了了：“當年登船戰俘1800多人，我手里的名單才一二十人，我不甘心。雖然絕大多數親歷者已經不在了，可家人親屬還在，我想挖掘更多親歷者背后關于親情、愛情、友情的故事。”

全球尋訪

“你們在哪？尋找‘里斯本丸’號戰俘后人。”2018年7月，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每日電訊報》等媒體上出現一則尋人啟事，持續時間長達兩個月。

當方勵提出想通過打廣告的方式尋找更多戰俘后人時，團隊成員紛紛質疑：這個年代誰還看報紙？方勵說，不對，老年人看報紙。一打聽報價，一個版面費用高達2萬英鎊，但方勵還是堅持要登。不少媒體一看，怎么一幫中國人來找英國人的戰俘后人？大家被他的行為打動，主動給了大幅度折扣。

在各大媒體的宣傳下，方勵一下子找到了380多名戰俘后人。最令人驚喜的是，居然還有一位當年被漁民救起來的老兵尚在人世，住在加拿大山區。

方勵尋找“里斯本丸”號，一開始只是出于好奇心，后來采訪親歷者及其后人，也只想做成電視紀錄片，但沒想到在此過程中，他被一個個悲歡離合的故事深深打動，本能地想要分享給全世界。“這件事的情感濃度太強了，我覺得只有大銀幕才是最適合的。”2018年大約七八月，他決定，要拍紀錄電影。

方勵確實是拍攝這部電影的“天選之人”。他有找到沉船的技術實力，又懂電影制作，更重要的是，他有股“死磕”的執著。他透露，所有采訪沒有臺本，因為他不是去問問題，而是去進到受訪者的世界，“向他們匯報”。每到一家人，他先拿出一本厚厚的工作手冊，里面全是關于“里斯本丸”號的圖片資料。他指著沉船三維影像圖對受訪者說，看，你爸爸就在這兒。受訪者頓時淚如雨下，他們中很多人，父親失蹤了七八十年，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賣房拍片

一開始，方勵以為一部紀錄片幾百萬元就能拍下來，沒想到不知不覺花錢越來越多，到2021年，資金鏈斷了，只能借錢拍片。最后，方勵賣了北京和成都的房子，現在租房住。

“錢沒了，能活著就行。但是這個電影是我必須得做、不得不做的事情。誰讓這個歷史關頭你闖進來了？”方勵說，讓全世界知道“里斯本丸”號的故事，變成了他的使命。為了這部作品，方勵錢沒了，頭發少了也白了。這種“任性”，和他當年為吳天明遺作《百鳥朝鳳》跪求排片如出一轍。

8年來，方勵感受到方方面面的支持和溫暖。德國攝影師至今沒分到片酬，一句話也沒計較；好友李玉為影片旁白擔任配音指導，一句一句糾正發音；電影人韓寒投資300萬元；海報設計師黃海免費設計海報……方勵說，這個故事是屬于大家的。

（摘自《北京日報》 袁云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