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麥家筆下的“另類”英雄形象

作家麥家根據自己服役期間聽聞的優秀軍 人的事跡，在他創作的諜戰小說中塑造了一批 “另類”的英雄形象，這些人物神秘而特殊， 崇高而“渺小”，他們在工作中堅韌聰慧，在 生活上脆弱敏感。這種工作與生活截然不同的 設置形成強烈的反差，帶給讀者強烈的震撼， 從而引發了讀者的閱讀興趣。

一、幽閉孤僻型的英雄人物

麥家筆下有一類英雄，他們性格怪異甚 至極端，在破譯事業中展現了極強的心理素質 與過硬的專業技能，他們堪稱是這個領域的天 才，但是由于成長環境和異于常人的天賦，他 們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社會環境，不具備“社 會人”的屬性。破譯事業是一位天才努力揣摩 另一位天才的心的事業，是最優雅的廝殺和搏 斗。這項工作把人類眾多的精英集合在一起， 猜想由幾個簡單的數字或符號組成的秘密。密 碼本身就具有反人性、反理性的特點，這種封 閉的工作狀態進一步造就了他們孤僻的性格。

《暗算》中的“聽風者”瞎子阿炳雖然 自幼雙眼失明，但是聽力絕佳，能憑借雙耳分 辨出每個人的言行。“聽風者”是偵聽敵人秘 密的人。阿炳的天才之處在于他的聽力，能在 極短的時間完成偵聽任務。“如果要等懂才上 機實戰，那就不是他奇人阿炳了。”[1] 阿炳憑 借著天賦創造了偵聽奇跡。但就是這樣一個天 才，最后因為自己的老婆受到了侮辱而毅然選 擇自殺。阿炳是天才，是英雄，但他面對生活 難題卻不知變通，孤僻和偏執的性格讓他走向了生命的深淵。

《暗算》中的“看風者”陳二湖，因習慣 了不正常的解密工作，退休后怎么也適應不了 世俗的生活，只得回到破譯局，在破譯了一段 毫無價值的密碼后，因興奮過度而猝死。陳二 湖是人們眼中的“怪胎”，脫離了國家秘密組 織的陳二湖魂不守舍，他發現自己難以適應現 代生活方式，性格開始變得專橫、粗暴，甚至 是不近人情。當他脫離了陰暗的密室，他的生 命卻因此枯萎，心智健全的他打不開家門的鎖， 不認識身邊的至親，這些夸張的事實從側面表 明，他不再屬于世俗生活，他心靈真正的歸屬 地是紅墻之內。作為遠離社會人群獨處于黑暗 密室中的破譯者，他在本質上是孤僻的、自閉 的，他再也難以融入熱鬧的世俗。

麥家筆下的人物原型都是真實的人，他們 來源于現實，有血有肉。他們是工作中的佼佼 者，孤僻的性格是他們共同的特點，這種外在的 孤僻和個人內心的幽閉是這類英雄的典型特征。

二、神秘傳奇型英雄人物

麥家筆下的每個無名英雄身上都帶有神秘 感，他們奇異的超能力使他們脫離正常人的生 活軌道。“間諜的生存方式及其世界本身就是 超越日常，具有鬼魅性質和傳奇色彩。”[2]

《暗算》在表面上是寫奇異人物的心靈 和故事，實質上著力描述了這些天才人物及環 境的神秘變故。[1] 容金珍的祖母容算盤可以說 是一個奇女子，身上充滿了令人想要探索的欲 望。“她自幼聰慧過人，尤其擅長計數和演 算，十一歲進學堂，十二歲就能和算盤子對壘 比試算術，算術之快令人咋舌，一個靠摸人頭 骨算命的盲人給她算命，說她連骨頭上都長著 腦袋，是個九九八十一年才能出的奇人。”小 說中，容算盤的語言能力驚人，一學期便可以 掌握一門外語，并且每一門語言都可以流暢地 書寫。因為她設計的數學橋只用了 388 枚鐵釘 而被授予劍橋博士學位。二十四歲時，容算盤 還參與了美國萊特兄弟的飛機設計。但天才容 算盤最后居然命喪于難產，而她生的兒子大頭 蟲無惡不作，至于大頭蟲的孩子容金珍，大家 根本沒有抱任何希望，當容金珍表現出非凡的 才能時，因為祖母的神秘光環，容金珍成為眾 人的焦點。這種神秘的套環式的人生經歷和結 局使故事的可讀性大大增加。除了人生的這種 神秘性，值得一提的還有榮譽的神秘性。701 是一個神秘的單位，在那里工作的人從事的任 務是國家機密，有一群智商超群的精英集聚于 此，專門破解敵人秘密。這個神秘組織隱藏于 大山之中，他們與敵人無聲廝殺，因為任務保 密性高，所以只被小部分人知曉。

韋夫是越南的一個普通看守士兵，在他死 后，中國人利用他的尸體假冒胡海洋向敵人傳 遞虛假情報。文章采用第一人稱敘述，把韋夫 生前死后的整個故事和人物的心路歷程完整表 述。韋夫為中國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以8f8pJdUtAWFJ2N3J2PhWEg==尸體 講故事，用尸體對接秘密情報。一個裁縫的兒 子、越南看管倉庫的士兵、因病不能實現人生 抱負的外國人——韋夫，陰差陽錯成為中國傳 遞假情報迷惑敵人的英雄。他在世時雖然沒有 為祖國越南做出貢獻，但是去世后他卻成為中 國的英雄，雖然韋夫的人生較為短暫，但是這

段調換人生假冒高級軍官的經歷，成為一段傳 奇。未實現的理想在去世后以某種奇特的方式 實現，《暗算》中的“捕風者”韋夫借尸體傳 遞情報的情節，使讀者對諜戰手段的離奇嘆為 觀止。

諜戰的神秘性是環境賦予的密碼，容金珍 的傳奇是祖上賦予的，這種傳奇增添了其工作 的神秘性；而韋夫的傳奇性是他自身具備的， 再加上他所完成的秘密任務，令人對他的神秘 感印象深刻。不管是容金珍還是韋夫，這些英 雄都富有傳奇性和神秘色彩，這也是麥家筆下 的英雄的一個重要特征。

三、麥家塑造“另類”英雄形象的原因

麥家筆下的英雄不同于“十七年”時期軍 旅文學中的完美式英雄和 20 世紀 80 年代作家 筆下回歸世俗的草莽英雄。今天的作家更趨向 于個人化創作，每個人物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隱 含著作者的影子。麥家曾表示， “十七年文學” 塑造了一大批英雄，這些英雄一方面是高大上 的（表面） ，一方面（實際）是假大空的。麥 家想塑造一群無名英雄。其實麥家已經意識到 “十七年文學”的英雄是虛幻的，讀者不要， 所以麥家在塑造英雄的時候，故意塑造那種有 殘缺的，身體上有缺陷的、命運（精神）上有 明顯缺陷的英雄。他想敲碎那個高大全的、沒 有缺陷的完美英雄偶像。筆者認為，麥家創作 另類英雄有以下兩個主要因素。

（ 一 ）迎合市場的需要

讀者對于“十七年”時期軍旅文學中的 “空”英雄感到厭倦，并由此產生了獵奇心理， 對于英雄私人生活與個人情感產生一探究竟的

想法。大眾審美趣味隨時代進步，閱讀審美趣 味不斷提高，麥家小說的文本內容融合了“智 力”小說特點，在滿足獵奇心理的同時豐富 了大眾關于密碼的專業知識。麥家諜戰小說偏 重于歷史和現實生活中偶見的、特殊的、曲折 的、新奇的素材，富有傳奇性、趣味性。麥家 將密碼引入小說的最大意義在于，創設了一種 不可言說的神秘情境。破解密碼的難度越大， 小說氛圍的神秘性就越濃，讀者的好奇心也就 越發強烈。[1] 麥家小說符合大眾追根溯源和臧 否是非的心理，使人能毫無限制地徜徉于想象 之中，情節曲折和多人敘述造成的真相迷離、 專業的破譯知識等特點，在麥家的小說中顯而 易見。由性格的展開而引發的形象塑造成了小 說結構起承轉合的內在驅動力。

（二）抒發個人內心情感

麥家小說的創作也是其個人內心需求的表 達，麥家出生于一個“階級復雜”的家庭，所 以他在學校經常受到同學的排擠，甚至老師都 會在課堂上對他冷嘲熱諷。這一度導致麥家拒 絕上學，形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將自己封閉 的麥家拒絕和其他人交流，養成了寫日記的習 慣，作為作家這也許是個優點，令其能用敏銳 的觀察力和寂靜的創作心態回歸文學創作。麥 家曾表示：“我寫《風聲》小說，從故事層面 上說設計的就是一個驚險的逃逸魔術，但從意 義上說，我想通過‘密室和囚禁之困’考量一 個人的智力到底有多深，丈量一個人信念的力 量到底有多大。我希望在一種驚心動魄的心智 較量中，為人性那無法度量的邊界下一個‘我’ 的注腳。”[2] 正如杰克 ·斯佩克特在《藝術與 精神分析》中所寫：“藝術，或者說藝術的作

用就像‘治療’一樣。”在茅盾文學獎的答謝 詞中，麥家這樣說道： “二十八年前，一個非 常普通的日子，我走進了一個極不尋常的地方， 那是一座秘密的軍營。我在那里有幸結識了一 群特殊的軍人，他們是人中精靈，他們的智慧 可以煉成金，他們罕見迷人的才華和膽識本來 可以讓他們成為名利場上的寵兒。但由于從事 了特殊的職業，他們一直生活在世俗的陽光無 法照射到的角落，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情感， 他們的命運，是我們永遠的秘密。”

四、結語

麥家筆下的“另類”英雄，在形象上異于 傳統英雄。麥家沒有為主人公的活動設置敵我 二元對立的歷史背景，而是設計了一類特異空 間場景——高度機密的研究所、敵后的地下工 作場景或是常見的環境。這些英雄在性格上具 有共通的缺陷，這些英雄一直生活在世俗的陽 光無法照射到的角落，他們的故事、情感和命 運都是永遠的“秘密”。他們的工作注定了他 們身上的神秘性與傳奇色彩，而麥家則是通過 文學的形式表達對從事秘密工作的英雄的敬意。 “麥家熱”是因為麥家在關注文學現場，在滿 足大眾讀者閱讀旨趣的基礎上，融入了文學溫 暖人心的社會功能，實現了文學創作的意義， 作家既滿足了讀者的閱讀期待，也向心中磐石 般堅定有力的英雄進行了隔空致敬。

[ 作者簡介 ] 劉佳，女，漢族，內蒙古呼和浩特 人，西安工業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 為中國現當代文學。吳妍妍，女，漢族，陜西 西安人，西安工業大學教授，陜西省作家協會 會員，陜西當代文學與藝術研究中心常務副主 任，博士，研究方向為地域文學、鄉土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