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如 5G 網絡的普 及、AI(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等,虛擬主播 行業正繁榮發展。據統計數據顯示,截至目 前,全球虛擬主播用戶數量已超過 500 萬人, 市場規模超過 500 億美元。
虛擬主播其實是一種虛擬偶像,它借助 先進的動作和表情捕捉技術,使得屏幕背后的 真人能夠實時操控一個虛擬形象。這種技術使 得虛擬主播能夠以直播或其他互動形式,與粉 絲們進行實時交流和互動。虛擬主播外在的虛 擬形象被稱為“皮套”,“皮下”負責操縱的 真人被稱為“中之人”。中之人用自己的聲 音、表情和動作與粉絲互動,粉絲可以購買 SC (superchat,醒目留言)與主播進行一對一式 互動,實現情感交流。
越過皮套去了解中之人本人的行為被稱作 “開盒”,是虛擬主播粉絲圈中公認的禁忌, 但粉絲們仍樂此不疲。在這里,公認的禁忌和 廣泛存在的“打破禁忌”形成了矛盾,虛擬主 播的粉絲們追求的究竟是虛假還是真實?介于 虛擬和現實之間的虛擬主播又如何實現情感傳播,引得眾多粉絲為其付費?本文將著重解決 這些問題。
一、虛擬主播:虛擬與真實的交織
世界上第一位虛擬主播“絆愛”誕生于日 本,制作人松田受到視頻網站(YouTube)主播 使用動漫形象出鏡的啟發,創造出了能夠通過 中之人與粉絲實時溝通的虛擬主播。在最初的 計劃里,中之人只是虛擬主播聲音和動作的提 供者,AI 才是虛擬主播的中心。但在實踐中, “絆愛”的形象在中之人的出色演繹下日漸豐 滿,最終粉絲的關注不可避免地集中在了虛擬 主播皮套背后的中之人身上。
因為事與愿違,“絆愛”的負責人提出由 四位中之人共同出演“絆愛”,以削弱中之人 的存在感,提高虛擬主播的主體性,但這一提 議遭到粉絲的強烈抗議。在此沖擊下, “絆愛” 最終選擇了隱退。可以說,虛擬主播自誕生起 就充滿了虛擬與真實交織的矛盾。
如今,虛擬主播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粉絲
來到直播間,他們在同一空間中進行互動儀 式,增強集體情感。正如凱爾納所言:“隨著 現代化步伐的迅猛加速,人類對情感的感知似 乎逐漸淡化;如今,我們似乎被一座由現代化 構建的城墻所圍困,在這座圍城內,人類情感 的迷失已經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在當 下社會,隨著人們交往空間不斷被壓縮,公眾 的情感需求得不到滿足,于是他們越來越依賴 于市場上的“商品”來滿足內心的情感需求。
二、虛擬主播的三層次情感傳播
虛擬主播與其粉絲之間形成了一種虛擬社 會關系:虛擬主播并不認識粉絲個體,但粉絲 將虛擬主播當成現實中存在的人并投射情感。 本文主要研究虛擬主播如何在直播中進行情感 傳播,滿足粉絲的情感需求,為其提供情感價 值。
美 國 學 者 唐 納 德 ·A. 諾 曼(Donald A.Norman)在其著作《情感化設計》中闡述了 情感和情緒的重要性,他認為日常的產品設計 和傳播應當根植于人類的情感,強調情感要素 在產品創新中的不可或缺性。諾曼還提出了情 感三層次理論,進一步揭示了情感的多層次和 復雜性。
( 一 )形象設計:表層的情感體驗
情感三層次理論中的本能層次聚焦于產品 外觀給用戶帶來的感官沖擊,特別是通過視覺 和聽覺的強烈刺激來觸動用戶的情感。這種情 感體驗直接源于用戶的即時感知,用戶能夠直 觀地感受到產品所傳遞的情感價值。
虛擬主播利用風格化的外觀達成對粉絲視 覺上的吸引,并且通過穿戴設備,中之人的肢 體語言和神態表情也都得以呈現,虛擬主播此 時更貼近于擁有完美外表的真人;同時,虛擬 主播憑借聲音優勢,直播內容常常與 ASMR(自
發性知覺經絡反應)、模擬約會等相關,給粉 絲帶來視覺和聽覺的雙重刺激。
(二)直播互動:深層的情感共振
情感三層次理論中的行為層次著重于產品 的功能性表現,即產品如何有效地滿足用戶的 具體需求,進而為用戶帶來特定的情感體驗。 就虛擬主播而言,本文認為其為粉絲提供的情 感體驗可以劃分為兩類:模擬約會和聊天。
模擬約會是虛擬主播直播中的常見環節, 在模擬約會中,主播是你忠誠的戀人,擁有完 美的外表和性格。對于從小接觸互聯網的千禧 一代,一年見一面的親戚朋友未必比互聯網上 朝夕相伴的虛擬主播更加“真實”。粉絲對虛 擬主播投射的愛戀可以說與現實中的情感無異, 甚至更為強大。
除此之外,虛擬主播提供的聊天功能也不 容忽視。當粉絲將諸如親人去世、父母離異、 找不到工作這樣現實中的困擾,以 SC 的形式分 享給虛擬主播,主播會給予情緒上的支持,并 提出有效的建議以幫助對方走出困境。在這個 過程中,虛擬主播的身份雖然是虛擬的,但提 供的情感價值卻是真實的。
(三)粉絲參與:用虛擬構筑現實
反思層是情感三層次理論中的最頂層,它 源于本能層和行為層的觸動,融合了用戶的文 化背景、個人意識、理解力等多重因素,形成 了一種深邃且復雜的情感體驗。在互聯網時代, 虛擬主播與粉絲的關系不再是單純的傳教式的 輸出,粉絲也能參與虛擬主播形象的網絡傳播。
參與式文化刻畫了新媒體環境下的一種互 動圖景,其中,廣大網民作為核心參與者,基 于共享的身份認知,自發且積極地投身于媒介 內容的共創、信息的廣泛傳播以及網絡互動的 深度構建之中,共同塑造著豐富多樣的媒介生 態。
粉絲上傳自己翻譯的外國主播的直播片段 被稱為“切片”,更多的粉絲通過同人文、同 人圖、二創視頻等形式對虛擬主播創造的內容 進行再生產。他們利用不同的平臺,對原始內 容進行編輯、二次創作,并賦予其個人化的意 義和解讀。粉絲在追求自我價值的同時,也收 獲了粉絲社群的接納與認可。
三、虛擬還是真實:年青一代的情感需求
在虛擬主播的“圈子”之中有這樣一條不 成文的規定:探尋那些尚未公開中之人身份的 虛擬主播的真實身份信息,被普遍視為一種極 其不禮貌的行為。這一方面是為了保護中之人 的隱私和安全,避免被極端粉絲跟蹤求愛,另 一方面也是粉絲為了維護自己內心的幻想主動 為之。
中國紅極一時的虛擬偶像女團 A-Soul 曾宣 布要在線下舉辦握手會,安排中之人與粉絲一 對一互動,這一安排遭到粉絲的強烈反對,甚 至發表聲明聯合抵制本次活動。當官方希望帶 給粉絲更多“真實”的體驗,粉絲們卻甘愿置 身于“虛擬”的世界之中,因為他們知道自己 喜歡的只是幻象。
那么,虛擬主播的賣點究竟是皮套還是中 之人?粉絲所追求的究竟是虛擬還是真實?實 際上,這兩者都同樣重要。象征虛擬的皮套卻 由真實的像素點組成,象征真實的中之人反而 令人難以揣摩。虛擬主播的粉絲游走在虛擬和 真實之間,以虛擬主播為藍本,附加自己所喜 愛的元素,最終拼搭出屬于自己的、高度理想 化的虛擬偶像。
對虛擬的對象投射感情也許會被“圈外
人”視為異端,質疑為什么要為了幻象付出愛 與金錢。但在這層虛構的面紗之下,粉絲們得 以寄托對理想伴侶的憧憬,并通過二次創作將 其打磨至最為理想化的完美狀態。他們與想象 中的客體搭建親密關系,由此激發的情感與現 實中的情感無異。粉絲在運用他們的拼搭權利, 依照個人喜好“重塑”虛擬主播的過程中,能 夠更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渴望與憂慮,從而更 加確認自己的存在價值。這恰恰印證了王玉玊 提出的“二次元存在主義”: “我做出抉擇, 我深信不疑,我付諸實踐,我親手塑造自己的 價值與信仰體系,同時,我勇于擔當這一過程 中可能帶來的所有結果,無怨無悔。”
作為第一代“數字居民”,00 后們成長在 一個難以分辨真實與虛擬的時代。網絡時代的 媒介不再致力于創造虛擬或者模仿現實,它們 生成了某種“超現實”,并對現實產生了深遠 的影響。年青一代不再試圖辨析真假,因為沒 有什么絕對可信,也沒有什么絕對虛假。
于是,他們將目光投向了存在主義,并在 虛擬的世界中踐行存在主義。他們并非沉溺于 電子的烏托邦,而是對這個世界的宏大敘事感 到無能為力,所以選擇超越虛擬和現實的二分 論,去尋找再造現實的可能性。虛擬主播的粉 絲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值得去愛的形象,這個形 象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但“我”選擇相 信是真的,因為“我”從對這個形象的愛中感 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 作者簡介 ] 徐天悅,女,漢族,江蘇南京人,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新聞與傳播專業碩士 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媒介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