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始終背著一個沉重的殼子,就像背著漫漫長夜。
哲學是這個世界的黎明,它為人類開啟的,是另一個白天。
哲學直面人類的生與死,有與無,盛與衰,快樂與哀愁,因此常常在對立的兩面之間,撕扯,裂解,激蕩,彷徨,哲學追索終極,完成著生命的自我解釋和自我救贖,終成永恒。
哲學看起來太遙遠,太深奧,神秘莫測,又太親近,太淺白,觸手可及,它就在枕邊書上,在智者嘴頭,在星月出沒大河奔流之中。
哲學和科學是流淌在人世間兩條最偉大的河流。
它們奔騰不止,兩岸的人類才生生不息。
科學滋養物質世界的演進,哲學滋養精神世界的提升,兩者互相交織,又互為表里。換一種說法就是,科學負責探索遠方,哲學負責靜謐靈魂。
哲學和科學打開一片又一片新的天地,它們只會完善人類,而不是完美人類。因為,前者不會徹底地根治痛苦,后者也不會徹底地消除愚昧。
柏拉圖說,哲學是由驚奇而發生,在其注目之下,fAAA5mhrCgrJ5Osy0TC3ITWryv6jXqbhERpDKVAcjIg=萬物脫去種種俗世的遮蔽。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去理解柏拉圖的意思,哲學就是人類對自我的質疑、探索和反問,進而揭示真相,抵近本質。
這樣去理解的話,哲學是人類最高級的思考。人類也因為有了這樣的思考,而比別的種群偉大。也因此,屬于本能的最低層次的吃和睡,并不是哲學。但吃不飽和睡不著就容易產生哲學,因為不能滿足欲望的痛苦,常常是哲學的肇始。
哲學是對人類痛苦的消化。
也因此,哲學是為生命痛苦建構的上層建筑。從這個意義上講,快樂不會產生哲學,它只是哲學為人類規劃的一個目標。一個人恬靜快樂,一定是躺在了哲學的樹蔭下,寥廓江天,內心空明,不余一物。
真正的哲學家,都會在痛苦之間問“道”,然后追尋人類終極意義的永恒。盡管事實上,他們也知道,人世間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所謂永恒。
哲學有時候是看不到的。一頭驢子的鳴叫,一條魚的黯然,一只猿猴的皺眉,甚至一朵花的開放,一片葉的飄落,也可能是哲學的。人世間的哲學,不會因為你看不到,就不哲學。
我的理解是,哲學是圣殿神諭,是鄉間俚語,是賢圣曠思,是平民頓悟,是智慧菩提,是渡河扁舟,是草木含露,是朔風勁吹,是星垂平野闊,是月涌大江流。
哲學為人類而在,愛與理想是它的道義,普世性是它的良知。
于生活來說,養尊處優和一帆風順是不可能產生哲學的,這樣的情形下,容易產生的,一般是無聊。無聊的結果,一是無所事事,一是無事生非。
人在優裕的環境中,除了飽暖生些沒用的欲望,再就是滋生懶惰,從欲望到靈魂。即便有沖動,最多是折騰,不會是哲學。
哲學是生命的孤獨。反過來說,哲學是孤獨生命的出路。當然了,它還有另外的出路,譬如文學藝術。真正的畫家、音樂家、文學家,必然是孤獨的。藝術拯JyljPV5y4VukCnPU0CD6JHsj/6kescNWZTbHFkW+ZZM=救并升華著他們的靈魂,而這個過程本身,也是哲學的。
既有個體生命的小孤獨,也有群體生命的大孤獨,哲學由此呈現它的浩瀚遼闊,呈現它的博大精深,呈現它的厚重蘊藉。哲學的本質是解釋,也是重建,是逃離,也是抵近,是撫慰,也是解脫,是看透,也是不看透。
一個命途多舛的人更容易思考哲學,如果他抗爭的話。如果在抗爭之上,還有深刻思考的話,就容易產生偉大的哲學家。
這個世界,有能表達出來的哲學家,有表達不出來的哲學家,也有冷眼看世界一言不發的哲學家。我想說的是,這個世界有很多這般偉大的人物,他們生產思想,但并不兜售。
換一個說法就是,我們身邊也許就有哲學家。他們不能著書立說,不能雄辯滔滔,不能點化眾生,內心星光閃耀卻一生默默無聞,最終湮沒在草莽之間。
也因此,特別感謝一個叫關尹子的人,老子騎著青牛西出函谷關,當時他是守關官吏,早已聽聞老子的不同凡俗,便執意要老子寫下點什么,才放出關口。老子不得已,就這樣,誕生了享譽世界的洋洋灑灑五千言的《道德經》。
哲學是梳理人性的,哲學是收攏欲望的。好的哲學,不與誰為敵,總是擺出一副談判和解的姿態。就憑著這姿態,你就敗下陣來,你就心服口服。
太雄辯的哲學,氣勢很大,但太壓抑。好的哲學是老友,是老酒,是醇厚的親近感。前者如《理想國》中的蘇格拉底,后者如《論語》中的孔子。它平白如話,娓娓道來,卻讓你內外通泰,神清氣爽。
朝暾初上,白云出岫,好的哲學是引領,是調和。沐浴在哲學中的人,從容,淡定,高貴。對,哲學最終引領人走向自我的高貴。
并最終讓你,成為自己的大師,成為自己的王者。
你可以膜拜哲學,但不可過分依賴它。
譬如,哲學必然要解決一個終極問題,即:我們從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
也許,哲學給出的最后結果是:我們從來處來,到去出去。
你看,哲學是如此強大,又如此魔幻。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