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陽光明媚的年紀,在一所重點高中讀書的我,倏忽間摔倒在人生的低谷。寒假和同學(xué)相約去滑雪,不小心和幾個八九歲的孩子連環(huán)相撞,臉上有尖銳的疼痛穿心而過,血流如注。原來,混亂中,一塊滑雪板劃過我的臉,在我原本白凈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無比丑陋的傷疤。
整整一個假期,母親帶我遍訪名醫(yī),用盡了各種土方給我診治,但傷疤依舊氣勢洶洶地在我臉上盤踞。我的世界如烏云般一片慘淡,吹不掉,化不開。常常是一整天待在屋里,不言不語。一個人在無邊的絕望里沉淪,眼前、心底處處是黑暗,無邊的黑暗。
眼看開學(xué)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死活不愿以這副模樣面對老師和同學(xué)。母親憂心忡忡,苦口婆心地勸我回到學(xué)校。我哪里聽得進去呢?只嚷嚷著這副丑樣子活著還不如死了好。我順風順水的人生,哪里受到過這樣的打擊呢?絕望和不安裹挾著我,我發(fā)脾氣,摔東西,狂躁不安。無奈之下,母親給我辦了休學(xué)手續(xù),日夜守護著我,像照料嬰兒般呵護我。
待在家的時光慢成了黑白的長鏡頭,晝夜似乎都已不再分明。我無聊時種下的幾顆牽牛花種子,今年竟然發(fā)了好些芽。母親找來幾根竹竿插在那幾片綠葉旁。不出幾日,纖細的莖蔓便順著竹竿向上攀爬,白墻襯著一抹新綠,格外引人注目。
牽牛花的莖蔓攀著竹竿一圈一圈向上,我一圈一圈地數(shù)著。五月的一天,一場強降溫伴著大風沙塵襲擊了我所在的北方小城。早上醒來,我發(fā)現(xiàn)牽牛花纖弱的葉子都被風刮得一片不剩,那些莖蔓,傷痕斑斑地耷拉著腦袋,在風中瑟瑟發(fā)抖。我一臉悲憫地望著它們,覺得此刻的它們和我一樣同病相憐,一樣了無生趣。
自那天起,像是遇到了知音,每天早上醒來,我不由自由地透過窗戶先看看牽牛花,喃喃地對它們傾吐滿腹牢騷、滿腔悲切。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半個月不到,牽牛花不但莖蔓爬到竹竿的頂端,伸出毛茸茸的觸角張望著,就連身上也長出了嫩綠cRhG9yKYNbZSAHzTIAI4q+YVExlu8WXbg+0nc7lJOO4=的新葉。母親把竹竿傾斜著支到墻上,它順著爬了上去,把整個一面墻,繞得綠意盎然。
牽牛花的莖蔓牽著我的目光,莖蔓攀到哪兒,我的目光就追到哪兒。心,也就跟著柔軟細膩起來。牽牛花每抽出一片新葉子,我的心就生出一股小小的歡喜和力量。
每日久久地注視著它們,我逐漸安靜下來,不再亂發(fā)脾氣,不再怨氣沖天。以前,我見過路邊的牽牛花,但我從來不知道,牽牛花的生命如此蓬勃,每時每刻都在向上飛快地生長,不知疲倦。無端的飛沙走石、狂風暴雨絲毫阻止不了它的生長。
姹紫嫣紅的牽牛花開滿了整個西墻的時候,我決定回學(xué)校讀書。母親說,我認真讀書的樣子,如一朵悄然開放的牽牛花。
如今,20年過去了。每當我的生活又被陰云籠罩,烽煙四起,一片混沌時,那一墻纏纏繞繞、清雅恬淡的牽牛花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
人生若寄,憔悴有時。處在暗里的我們只要如牽牛花一般有一顆堅定的心,走過去,就會有明亮的光涌過來。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