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玄怪錄》中的女性形象

【摘要】《玄怪錄》是唐代牛僧孺編纂的一部傳奇集，書中的女性世界豐富多彩，具有廣闊的研究空間。書中共塑造了二十多個女性形象，可歸納為異類幻化的女性與現實世界中的世俗女性兩大類。夢境描寫、外貌描寫和細節描寫是《玄怪錄》在塑造女性形象時所采取的主要方式。《玄怪錄》中的女性形象體現了作者的佛道觀念、對賢妻美妾的渴盼以及對世間不公的批判等多重意涵，這些女性人物大多展現出了新的面貌，可看作唐代社會新女性的縮影。

【關鍵詞】《玄怪錄》；女性形象；表現方式；思想意蘊

《玄怪錄》是唐代牛僧孺編纂的一部著名傳奇小說集。魯迅先生充分肯定了《玄怪錄》的價值，他認為，“選傳奇之文，薈萃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而煊赫莫如《玄怪錄》①。”《玄怪錄》中出現了大量形象各異的女性，這些女性在《玄怪錄》的敘事體系和思想表達上具有重要意義，然而書中的女性形象未曾被當作一個整體進行研究，故這一論題尚有深入探討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一、《玄怪錄》中的女性類型

據林憲亮先生譯注的中華書局2019年版《玄怪錄·續玄怪錄》，牛僧孺的《玄怪錄》有十一卷，共45篇，此外還有“補遺”部分12篇。其中明確出現女性人物的有17篇，涉及的女性形象有二十余人，這些形象構成了多姿多彩的女性世界。

（一）異類幻化的女性

TqvjouMknBaflZD2/hqXW11OyMcAV0oUV7gKTSo4w+o=1.仙女形象

“仙”字在《說文解字》中的解釋為化為神仙長生不死之意。仙女是神話世界中的一個獨特群體。在較早的文獻作品中，她們大多以尊貴高雅、純潔清白的形象出現，如宋玉《神女賦》中溫婉嫻雅、貞潔高尚的神女。到了唐代，文學作品中的仙女形象更多地表現出與世俗女子相似的氣質，更具有人性化的特征。《玄怪錄》的《崔書生》一篇中，講述王母的第三女玉卮娘子，放棄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與心愛之人崔書生結為夫妻。她在崔家委曲求全，甘愿做一位普通的人妻。然而，崔母因玉卮娘子的長相過于美麗，懷疑她是妖艷害人的狐媚之輩，導致二人痛苦分離。玉卮娘子雖身為女仙，卻從未使用法力來解決矛盾。她心知人間的道德規范中講究“孝”，因此不愿讓崔生為難，選擇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環境。觀察玉卮娘子的舉動，可以發現世俗禮教的痕跡。某種程度上，玉卮娘子的形象也可看作其時女性在婚姻中被束縛、受壓迫的真實反映。

2.女性鬼怪形象

（1）與人類關系良好的女性鬼怪

在古代的民間信仰中，鬼是人死后所化，是人死后靈魂脫離肉體的一種非物質形式。人死靈魂不死便成為鬼，鬼是與世人相對立的彼岸生存者形象。②由于其本身帶有神秘性，文人在搜奇志怪的心理驅動下，常把鬼怪形象引入文本中，這給中國古典小說留下了一抹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玄怪錄》中有一類女性鬼怪在與凡人交流互動時，呈現出平等友好甚至親密的姿態。《華山客》一篇寫黨超元在華山隱居，一個自稱是修仙狐妖的美麗女子來訪，說她在真正成仙之前必須要再次死于獵人之手。她請求黨超元幫她收尸送回巢穴。黨超元依照狐女的意愿幫助了她。狐女如愿升仙，并以五十斤藥金作為謝禮送給黨超元。在《華山客》這個故事中，我們所看到的不再是妖惑人類的狐精，而是一個一心求道并且知恩圖報的狐女。她“言詞清辯，風韻甚高” ③，當狐女將五十斤藥金贈予黨超元后，還說了一番話來鼓勵他：“火宅之中，愁焰方熾，能思靜理，少滌俗心，亦可一念之間，暫臻涼地。勉之！勉之！” ④“火宅”為佛教語，用以比喻充滿眾苦的塵世。狐女不僅自己修道得仙，還勸勉她的恩人也稍稍洗滌俗心，靜心思考道術，從而達到安靜清涼的境地。這一虔誠修道的狐女與前代以及同時代文學作品中的狐女形象大相徑庭，表現出新的形象特征。

此外，《袁洪兒夸郎》一篇中出現的女性均為陰界中人，化身翠翠鳥的婢女不僅能夠品鑒夸郎的詩，還能背誦自家主人封郎壓KSsXrvvrRla4OaLziK3lM7ZnMvuZGJCKQZg9kTlAVyI=險韻的詩。經她引薦，夸郎與封郎結識。其后，夸郎還順利與封郎的妻妹結為夫妻。成親當天的禮儀和凡間大體一致，并且還有寫詩贈答、寫催妝詩等情節，這使得來自陰間的女性們帶有更多的唐代風情色彩。另有一篇《曹惠》，故事中的木偶陪葬品是兩個能開口說話的女性精怪形象——輕紅和輕素。主人公曹惠了解了她們的經歷以及欲求之后，將她們重新涂上顏色，使之煥然一新，讓她們得以嫁給廬山山神。她們留下了幾句隱語，希望曹惠能夠勘破隱語，如此便可獲得高官厚祿。這里的女性精怪不僅與凡人相處融洽，還對恩人以禮相待。

（2）與人類交惡的女性鬼怪

與之相對應，書中亦有一類與人類交惡的女性鬼怪形象，如一篇寫女鬼的故事—— 《王煌》。本篇中的女鬼用自己幻化出來的美麗外表來迷惑男主人公王煌，其真實身份乃是北天王腳下踩著的耐重鬼，按例每三千年就會找一個替身來取代自己。王煌正是她所找的替身。男子越與其纏綿，陽壽便會縮減得越快。當女鬼被王煌從道士那里取來的符投中而被迫現原形后，便兇狠地將王煌一腳踩死，與此前她刻意營造的淑女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另有《尹縱之》一篇，豬精化身為一名美麗女子，留宿在隱居男子尹縱之的房中。與女子共度良宵之后，尹縱之生怕再也無法與之相見，便強行留下她的氈鞋。無論這名女子如何聲淚俱下地哀求，尹縱之都不肯歸還鞋子。當他發現鞋子變成豬蹄殼后，還將豬精射死，與之前恩愛纏綿的模樣判若兩人。從表面看來，豬精與尹縱之的邂逅相調、一夜風流與普通的狎妓行為并無分別，但豬精所求為與人間男子之云雨之歡，而非錢財，這就使她的行為具有追求自身性欲滿足的特點。古典小說中，女性的性愛要求并不能直接表達，總要通過變形的手法（夢魅、為妖魅所惑、或者以異類化身女子等方式）來曲折隱晦地加以顯現。⑤

（二）現實生活中的世俗女性

1.與異界產生聯系的世俗女性

《玄怪錄》中的故事背景多數設置在唐代。在這個盛世大國的背景下，牛僧孺塑造了一批個性突出的女性形象。其中絕大多數的凡間女性雖以現實生活為舞臺，卻普遍擁有非凡的經歷，從而增添了小說的傳奇色彩。

《黨氏女》講述了一個前世今生、惡有惡報的故事。一個叫蘭如賓的人秘密殺害了在其家居住的茶商王蘭，并侵吞了他的財產，以此暴富。同年蘭如賓的兒子出生。其子揮霍家產，幾年后又突然夭折，蘭如賓為此花錢甚多，其家境逐漸衰落。多年后，一個黨氏家的女兒道出了真相。那個夭折的兒子正是黨氏女的前身，也是王蘭的轉世。他為報仇，專門揮霍蘭如賓的不義之財，錢財耗盡便夭折而去，使蘭如賓痛不欲生。《葉氏婦》中的葉氏是一位能透視冥間的奇女子。陰間的官吏看中了她家的一頭牛，欲征走使用。葉氏的公公把牛涂成了藍色。陰間官吏來牽牛時，發現原來的那頭牛不見了，便找其公公問罪。葉氏的公公忽然暴病昏迷，一家人都呼天搶地，唯有葉氏鎮定自若。她知其緣由，便主動洗去牛身上的顏色，最后這頭牛被陰間官吏帶走，葉氏公公的病也好了。

2.復仇女性

拉法格曾指出：“報復是人類精神的最古老的情欲之一，它的根子是扎在自衛的本能里，扎在推動動物和人進行抵抗的需要中，當他們受到打擊時就會不自覺地予以回擊。” ⑥《玄怪錄》也有一篇寫復仇的故事—— 《尼姑寂》，其情節與李公佐的傳奇小說《謝小娥傳》大體相同，蓋《尼姑寂》改編自《謝小娥傳》。《尼姑寂》講述年輕女子的丈夫及父親被殺，托夢以隱語的方式告知葉氏兇手的身份。葉氏遍求高人破解隱語，幾年后終于知道了兇手的姓名。她到兇手家做傭人，潛伏數年，終于復仇成功。

本文的女主人公葉氏給讀者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作為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她的復仇之路無疑是困難重重。在封建社會中，女子往往是柔弱、卑微的，她們在社會中處于依附和被動的地位。而《尼姑寂》中的葉氏忍辱負重，勇敢堅毅，一改以往女子被任意欺凌的形象，體現出了一種自主的人格和強烈的反抗斗爭的精神品質。這不僅是對女性能力、意志的有力肯定，更是對女性人格價值的充分體現。同時，女主人公葉氏身上也體現著一種悲劇精神。她耗費所有的青春精力，歷經十數年，才成功地完成了復仇任務。而她再也無法享受幸福美滿的生活，只得遁入空門，此后余生都在青燈古佛旁度過。這是由外部環境造成的葉氏的悲劇命運。在古典小說的復仇故事里，女主人公基本上都是為父親或丈夫報仇，較為充分地體現出古代社會的父權、夫權制特性。

二、《玄怪錄》塑造女性形象的方式

（一）夢境描寫

中國文學和夢結緣始自遙不可知的遠古時期，《詩經》中就已經有《斯干》和《無羊》兩首詩涉及到夢。先秦時期的編年體史書《左傳》，因其涉及夢境的篇章十分豐富，對后世以“夢”為主題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玄怪錄》繼承了先秦以來記夢的文學傳統，牛僧孺在敘寫這些女性的故事時，經常涉及夢境描寫。第一種是預知夢。以往文學作品中的夢境大多只預測某一件事的結果，而《玄怪錄》的《韋氏》一篇，女主人公韋氏則以夢境預測了自己一生的大小遭際，后來現實的發展竟然與她夢境中的經歷如出一轍。第二種是助案夢。夢境也可以作為凡間和異界交流的載體，并為離奇事件的破冰提供線索。如《尼姑寂》中，被殺害的親人以字謎的形式向女子葉氏透露兇手姓名，這為后續情節的展開提供了條件。

（二）外貌描寫

美學家萊辛認為，詩人可以就美的效果來寫美（即側面描寫），使讀者能夠從效果上感覺到美。《荷馬史詩》在描述海倫的美時，并沒有對她的外貌作具體的描述，而是轉而敘寫海倫走到特洛伊國元老們的會議場時，這些元老們竊竊私語，承認為她干戈流血都是值得的，由此可見海倫美貌的誘惑力。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也常采用此種方法來展現女性美，如漢樂府詩《陌上桑》，通過描寫周圍人的反應，讓讀者感受到秦羅敷不可方物的女性美。《玄怪錄》的《李汭》一篇也采取了相同的方法來表現女性的外表美。《李汭》講述一個武官的遺孀因長得十分漂亮，按察使兼瓊欲納其為妾。該女子出現在宴會上時，牛僧孺是這樣描述的：“及尉妻入，光彩繞身，美色旁射，不可正視，坐皆懾氣，不覺起拜。” ⑦作者沒有對她的外貌進行直接刻畫，而是用旁人的反應來襯托出她的光uI/2nz7OTM0dtF8IXalEEA==鮮亮麗。可見，牛僧孺繼承了以往優秀的人物塑造經驗，讓讀者對該女性形象獲得了一個整體的審美體驗。

此外，《玄怪錄》中也常通過他人的評述性話語來表現女性的美貌。《劉諷》一篇中，一群女子突然來到庭院里飲酒唱歌，在劉諷的眼中，她們“儀質溫麗，緩歌閑步”“色皆絕國”。《袁洪兒夸郎》一篇中，夸郎在結婚當天首次見到自己的妻子，稱她“殊麗絕國，舉止閑雅”。這些話語都十分地簡潔精練，僅用兩三個四字句，就生動地刻畫出了女子的美貌。然而，《玄怪錄》中女性人物的容貌描寫給人一種千篇一律的既視感，牛僧孺在表現女性的美貌時，“絕代”“卓絕”“絕國”等籠統詞匯頻繁出現，缺少具體描寫女性容貌體態的文字，這便給人一種霧里看花的模糊印象。這種文學傳統可追溯到先秦時期，在《左傳》《國語》《戰國策》等敘事散文中，就已形成了以個性化言行或生動細節來刻畫人物的傳統，而較少長篇的外貌描寫和心理描寫。此后的文學作品在寫人方面也深受此傳統的影響，《玄怪錄》也不例外。

（三）細節描寫

細節描寫的本質是真實，恰到好處的細節描寫，對人物形象的塑造能夠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也能讓讀者產生深刻的印象。《尼姑寂》一篇中，妙寂在瓦棺寺苦等幾年之后，終于碰見一位神采俊秀的公子李公佐，她預感到此人很有希望幫助她破解隱語。作者細致地描摹了妙寂的一系列動作，來表現當時她內心的激動和悲慨：“妙寂前拜泣”“妙寂悲喜嗚咽”“妙寂悲喜若不自勝，久而掩涕拜謝”“乃再拜而去” ⑧。這些細節描寫成功地表現出了妙寂對兇手復仇的心切、歷經波折的辛酸和對李公佐的感激等復雜的心緒，而這正是人在現實生活中最真實的反映。《尹縱之》一篇中，作者僅用一個細節就暗示了女主人公的身份：“儀貌風態，綽約異常，但耳稍黑。” ⑨女子風姿貌美，體態柔和，只是耳朵稍微有些黑。這一細節描寫巧妙地把黑母豬的體貌特征點明了出來，而男主人公尹縱之不但沒有起疑心，反而認為這是村姑中最美麗淳樸的女子，讀來令人會心一笑。

三、《玄怪錄》中女性形象的思想意蘊

與傳錄異事、粗陳梗概而無甚作意的六朝小說相比，唐傳奇作者更注重作品的審美價值，形成“有意為小說”的特點。牛僧孺的《玄怪錄》與同時代的其他唐傳奇也以愉悅性情為旨歸，展示紛紜復雜的人世生活，借以寄寓個人的志趣愛好和理想追求。

（一）道教與佛教觀念

作為唐代一部極具特色的文言小說集，《玄怪錄》深刻地反映了佛、道二教對唐人產生的影響。至唐代，道教被立為國教，道教所構建的蓬萊仙境以及修道成仙、長生不老等觀念在《玄怪錄》中也有著鮮明的體現。《華山客》中狐女的故事突出地反映了道家修道成仙的思想，這也是中國文學史上較早明確地寫到了狐女修仙及其劫數的案例。而《崔書生》中的玉卮娘子是道教人物王母的第三女，她們一家皆為神仙中人。玉卮娘子所居住的仙境之地美輪美奐，“山間有川，川中異香珍果，不可勝紀。館宇屋室，侈于王者。” ⑩佛教帶來了三世、因果輪回的觀念，思維的時間和空間被延伸，人的想象世界也隨之擴大。在這些觀念的影響下，《玄怪錄》中所刻畫的女性形象自然也涉及了陰間地獄以及因果報應等佛教式的意象和思維。佛教講前世今生，強調因果報應，在《黨氏女》中，蘭如賓為錢財殺害了茶商王蘭。王蘭死后不甘，便投胎做了蘭如賓的兒子，專門揮霍蘭如賓的不義之財，還讓他經歷了喪子之痛，以此泄恨。《尹縱之》一篇也暗含惡有惡報的佛教觀念。文中的尹縱之不僅貪色，而且自私冷漠。當他發現那位美人是豬精所變，便差人將其射死。豬精在臨死之前，詛咒對方此后絕不能以文章聞名。那一年尹縱之下山請求推薦做官，雖聲譽極佳，但最終也沒有成功，這豈不是辜負豬精之后的報應嗎？

（二）對賢妻美妾的渴盼

牛僧孺于貞元二十一年中進士，作為一介儒生，他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推崇儒家的道德思想。在《玄怪錄》中，他塑造了一系列品德高尚的女性形象，她們遵守著儒家提倡的婦德，自愿成為凡間男子的賢內助。如《崔書生》中的玉卮娘子便是理想中的賢妻。她貴為王母娘娘的女兒，被崔生的真誠與執著打動后，甘愿做一個凡間男人的妻子，恪守人間的道德倫理。她美艷無雙而又勤勞賢惠，“新婦之禮甚具”，明顯地表現出了人仙相遇及婚戀的愛情理想。在男性視角的書寫下，古代小說中的艷遇情節不乏少數。她們因為某些變故導致流離失所，在這種情況下，男性及時伸出援手，并在此過程中與女子互生情愫，順利展開男性敘事者預設的理想愛情模式。如《王煌》一篇中，王煌在城郊遇到一個容色絕代的女子，她在一座新墳前哀慟地哭祭亡夫，且天色漸黑又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這極大地激起了王煌作為一個男性的好奇心和保護欲，他立即向這位年輕貌美的寡婦求婚，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別墅住下，可見美人對男子的吸引力之大。

（三）對世間不公的批判

穆宗初，牛僧孺任御史中丞相，清理冤獄，懲治貪污賄賂，擢戶部侍郎，以不受賄賂，得到皇帝賞識。在《玄怪錄》的故事情節中，也能看到作者對于世間種種不公的批判。作者在《盧頊表姨》這一故事中，以陰間存在的徇私舞弊行為來隱射陽間。盧頊表姨陽壽已盡，本應變為鬼魂歸于地府。然而，由于冥司的側室為她求情，她竟然能夠延長陽壽二十年之久。李判官因寵愛側室，便不顧地府的條例規則，欣然準許她私自篡改生死簿。陰間尚且如此，更何況凡間。那些地方惡霸或無德的官員肆意踐踏律令規則，只要有金錢和人脈便膽大妄為。

牛僧孺作為一個剛正不阿的士大夫，對這類行為無疑是深惡痛絕。《尼姑寂》一篇中，葉氏的丈夫與父親均遇湖盜而喪命，這一情節也間接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盜賊猖狂的惡劣風氣。兩位男性親人的殞命，使葉氏踏上了復仇之路。她的不幸境遇表現出社會對弱肉強食、暴力至上的強權政治的屈從默認，說明社會懲惡揚善機能陷入了軟弱癱瘓狀態。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她的行為體現了個體不甘沉默的吶喊以及自我維權的思想。

四、結語

文學是人學。志怪小說，說到底，其間也滲透著現實世界中人的各種身影和思想。《玄怪錄》中豐富的想象力、曲折婉轉的情節以及生動細膩的人物描寫，讓它成為了唐代頗具代表性的傳奇集，書中塑造的各類女性形象，深刻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對作者創作的影響。長期以來，男性對女性形象已經形成了相對固定的理想設計模式。女性形象是以男性話語來闡釋的，她們以男性為依附對象，并且恪守品行規范。牛僧孺作為封建社會的士人，在塑造女性形象時，也趨于一種傳統的心理模式，具有濃厚的倫理文化色彩。但是，與以往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相較而言，《玄怪錄》中的女性塑造也呈現出繼承和發展的關系。無論是異界還是凡間的女子，均展現出了新的面貌，成為唐代社會新女性的縮影。

注釋：

①魯迅撰，郭豫適導讀：《中國小說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58頁。

②鄭春元：《〈聊齋志異〉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蘊〉》，《十堰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0年第3期，第18-23頁。

③（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268頁。

④（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270-271頁。

⑤馬玨玶：《中國古典小說女性形象源流考論》，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73頁。

⑥（法）拉法格：《思想起源史》，三聯書店1963年版，第67-69頁。

⑦（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169頁。

⑧（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58-59頁。

⑨（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273頁。

⑩（唐）牛僧孺、李復言撰，林憲亮譯注：《玄怪錄·續玄怪錄》，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