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太陽風

回旋曲

歲月，是留在心中的一首蒼涼民歌

總有那么一刻，心靈的原野上，

連經過的馬匹都會駐足傾聽

簡單的旋律，猶如那座山

融化于薄霧，消逝于回望的路之盡頭

所有生離死別、羈旅行役的唱詞

自更古老的歌謠中流落而來

世界的源頭亦安身在你的體內

攀過你在風中攀過的階梯

流過或是喧響或是沉寂的你的枯榮歲月

在某一個心靈變為遠方的時刻

讓你聽見荒蕪人世間

以靈魂的爐火逼退寒意的無數先人

后輩都會聽到的那首民歌

玫瑰園

雨洗著一塊塊墓石，

漫長時光，不再磨碎成分秒，

小時，年月，亦不再被使用。

墓園浸在秋雨的無底洞里，

樹葉落盡的枝丫露出夜的筋絡

墓上天使、兒童、衣甕、花飾……

在應許的空無里連年增進凝合

變成同一個名字——死亡

也依然擁有玫瑰的名字

墓園曲折，道路無盡，雨落

在完整靜謐世界的激情象征花園里

一頁頁墓碑的紀念冊

將徜徉其間的探訪者

亦翻看成一個個靜謐溢出的字符

脫離了世界性石質語言的統一語境

掉出兩個世界的象征符號們

哀悼回不去的家園

在波翁茲公墓，我小心翼翼地

向那板結的虛無禁區靠近了一步，

便被什么東西整個兒拉了進去！

想得過于深刻的完整大地

看見了龐大黑暗的玫瑰園

記憶的果園

如此盤根錯節！我看見身體的果園里

既是園丁又是果樹的我，終于

勃然盛開，叮叮咚咚，戀物癖和噴火怪

皆在爬樹，銅手銅腳；那枝干的高音笛

一路向上，望不到盡頭……

我中已沒有我！

眼睛的劇場里正上演著山川現形記

輕飄飄飄來的是棕色、濕漉的云朵

一把云土在手，天使的種子輕握

我心臟的位置——一頂紅紅的空心爐

深淵熱力催逼出幾星碧綠的嫩芽尖

很快，一只只小蘿卜抽芽破土迎風生長

一個孩子在我的喉管中尖叫

“媽媽，媽媽，快來看啊，

蘿卜大得，大得像上帝。”

我中已有了一位上帝。

一個個月亮的銀蘋果

一個個太陽的金蘋果

飛奔，在果園的行星軌道上，站在

〇的巨口里，細長條的魔法師

吹胡子瞪眼，吐出道道光波，我是其上一條

閃亮奔涌的小鱘魚，形狀有些糟糕

顯然樂不可支，領著搖頭擺尾的浪

快樂泛濫，遠遠看去

一道莫名眼波高掛天空。

我中常駐一道眼神。

在眾妙之門的潭底鼓面上，一通古老

鼓聲的常青藤纏繞我的足底，不朽的抒情性

仍在沿我生長，夢的大樹咚咚作響

我的枝葉震顫，定音鼓的一闕回聲中，

閃出“昆蟲—漿”女士，戴著瑪瑙貝

苯分子環項鏈，立于一團苦難的烈焰中心

不遠處她的獵手男人大發雷霆

參宿四的太陽風越刮越烈

昆蟲、鞘翅、貝殼的漿流波波逸散

我中永懷深鎖巖石的火之夢

山川易貌的精神原野裂口處

探出瑪瑙色夢幻之蛇首尾相銜

發光的動物在表盤上一格格地吃著時間的數字

折射出累世重現的光譜

“我是首，我是尾，除此之外別無上帝。”

記憶的文字延展，一條綠色巨蛇

舔著大地流向海洋，背上背著座座

燃燒的果園，玫瑰林；一枝

馬隊之花，鏘鏘迷失抹香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