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古的悲傷

失牧場記

若爾蓋的牧民從冬天打獵

沒有路，也將暖火燒至春天

他們不必思忖，城市里流浪的方式

究竟有幾種？一種被夜晚安慰，

一種浸泡在發酵物；一種暴食

一種空氣震蕩于空氣，

水震蕩于水。

你用寂寞的簡筆畫，如原始人

在巖石上，寫就普遍生活。

天明回到巢穴去——那里

已經蓑草萋萋，像只小獸，你，

舔舐透明的傷口。想起河邊

一個孩子牽著另一個孩子的手

溫度適中，比冰酒熱，比喉嚨灼傷

平靜。那時馬嘶清脆，它們跑著

像琴聲奔向天邊，登入雨里，

為愛情舞蹈。

你只能回望一切，慢步

走出微微的燈，好大的街心公園。

虛構：青年詩人

他還年輕。

他的書架卻擺滿前輩的

遺作，

從不去讀，

也不供上鮮花

或者脆弱的香火。

像墓碑擠入這片陵園，

他想象自己所寫的文字

都是必死之作——

最后的

金石。

一方壽山跌落小懸崖

詩人心疼木板地面

像心疼精裝書的褶角

呵氣，

似乎足以熨平

坍塌的空洞。

他說，受損于此處

得益在來時。

說時無旁人，他便

不顧平仄。

詩人已從不同的派別

歸隱數次。

他的修行，與他的進步

同樣緩慢

滴水穿石

寓言正在他的才情里表演。

如同末期者的吞咽，

最簡單的水

也要花最復雜的時間

輕抿。

一旦望向失真的鏡子

詩人會徑直望向

自戀的眼神

避無可避。

他必須要看出一些別的：

比如隱喻

比如未來孩子的形貌

比如，人間為什么如此崎嶇，

容不下他一點洪亮的抒情。

南海神廟

與春懶為敵，我們走到深處

樹上掛著綠色的植物火球

保藏黃色果肉，果肉保藏果種，

汁液飽滿，像一頂嶺南獅頭，

沉重地，壓下歷史的甜膩。

河川、大地、海洋，我們

難以模擬出風的步輦圖

它終究有肥碩的別名。龍獅隊

曾在元明時期的船道邊舞蹈，

一些婦人也曾告別她們的丈夫。

碼頭上的香越燒，越高，

每個合掌都有重要的天意。

相思樹郁郁，以掉落的紅雨，

提醒必愛之人，

我們的悲傷如此遠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