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我們艦隊來了一位新指導員。
“我叫寧大龍,山東德州人,山東人的標準形象是彪形大漢,而我相對瘦弱,所以用山東人介紹自己似乎有攀附之嫌。但請你記住德州,那里有美食扒雞,雖不中看,但香脆可口,或許我有德州人的本色,中吃不中看?!痹跉g迎儀式上,他一張口,鏗鏘的氣勢和儒雅的形象就形成強烈反差,清脆而充滿穿透力的聲音橫貫甲板,還幽默風趣。
官兵立刻被感染,掌聲笑聲連成一片。
指導員上任后,大家私下里評頭論足,甚至伴有調侃。記得一次飯后,信號班幾個戰友閑聊,話題轉到指導員身上,人高馬大的老兵一臉嘻笑:“個子那么小,還叫大龍?那我該叫巨龍還是霸王龍?”
指導員正好經過門口,他聽到這話,抬腳跨進門。那名老兵頓時臉色緋紅,指導員拍拍老兵的肩膀說:“別緊張,你們議論我,說明關心我?!?/p>
然后,他轉臉對大家說:“大龍也好,巨龍也罷,關鍵是我們都要做強龍,不做不思進取的懶龍,你們說對不對?”
大家對指導員的大度和臨場應變能力刮目相看,紛紛送上欽佩的目光。
后來,我們了解到,指導員入伍前當過小學老師,愛好文學,說起話來能引經據典。而我們的航海長是海軍某學院的高材生,他倆常在一起探討文學,有時還會辯論起來。
一次指導員探親回來,談及拜訪恩師時,用了“拜謁”一詞。航海長提出疑問:“‘拜謁’通常是指拜訪已故先賢,你的恩師健在,怎能用‘拜謁’?豈不是詛咒他?”指導員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對健在的恩師用‘拜謁’沒錯!”
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最后去翻字典,結論是“拜謁”多用于故去的人,但用于健在的長者也不錯。
航海長一下耷拉了腦袋,但很快對指導員豎起了大拇指。
1970年8月,指導員聽人反映,我不愿當戰士小顧的入黨介紹人,于是來找我談話。
我是黨支部委員。小顧遞交幾次入黨申請書均被拒絕,于是請我幫他分析自身問題。我發現他過于倚重別人評判,才變得瞻前顧后。我告訴他,大膽做好自己才是關鍵。之后,小顧請我當入黨介紹人,我仔細考慮一番,覺得本黨小組一人,照顧到點,再請指導員當介紹人,兼顧到面比較好……結果,誤傳成我不愿給小顧當入黨介紹人。
得知誤會了我,指導員在黨小組會上主動檢討,說自己偏聽偏信,不經調查研究就妄下結論,思想深處是自以為是在作怪。我也主動檢討自己,因為沒有及時溝通造成了誤會。
指導員提高嗓門,對大家說:“我們都行進在成長路上,缺點和錯誤也是老師,它從反面警示我們,不斷提高和充實自己是我們面臨的永久話題,大家一起努力?!?/p>
指導員是領導,但更像一位兄長。他正直善良,很有親和力,產生矛盾時,他不繞彎子,嚴于責己,用坦誠化解矛盾,贏得了良好口碑。
1973年,我退役回鄉,和指導員斷了聯系。幾十年來,我多方打聽他的行蹤,一直杳無音訊。
前不久,和幾名戰友小聚,有戰友給我提供了線索,我便撥通了指導員家電話,才得知,他轉業后在德州某法院工作,現在已經去世了。聞知噩耗,我不禁扼腕嘆息……
(作者為退役軍人)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