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民族復興話語建構述論

【導讀】伴隨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實踐進程，以“民族獨立”為核心意涵的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逐漸衍生出來。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先后歷經民族危機加劇、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國內五四運動爆發等歷史演化階段，形成以反帝反封建爭取民族獨立、振興實業追求國家富強、凝聚力量助推民族復興的話語內涵。

中國共產黨民族復興話語是在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不懈奮斗的實踐基礎上產生和發展起來的，是中國共產黨為何實現民族復興、憑何實現民族復興、如何實現民族復興的思想和意圖。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以中國共產黨為言說主體，以廣大人民群眾為實踐主題，以“民族獨立”為主要目標，在具體實踐中呈現出多樣性的話語表達方式，生動言說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歷程的偉大開端。

一、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生成的時代語境

話語言說的是“時代聲音”，折射的是“時代語境”，任何歷史階段的話語都要考慮其所處的時空場域。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話語是以近代社會為背景，從內部環境來看，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讓中國社會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國先進分子為挽救民族危機所進行的一系列探索也均以失敗告終；從外部環境看，十月革命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為早期中國共產黨民族復興話語構建提供了實踐啟示和理論指引。

（一）民族危機日益加劇下的話語溯源

自1840年起，為挽救民族危機，實現民族復興，中國人民上下求索，英勇奮斗，為挽救民族危機進行了積極探索，但由于沒有找到科學理論、正確道路和可靠的社會力量，種種努力均以失敗而告終。

面對民族危機，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順應革命的時代主流，率先提出“振興中華”，這不僅是民族復興話語的最初表達，更是這一時期的最強音。1911年，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以三民主義為理論旗幟，完成了推翻清政府的統治、建立資產階級共和國的階段性歷史任務。資產階級共和國的建立對改變民族現狀、實現民族復興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并給予人們擺脫奴役的新希望。然而，中華民國的建立并沒有開辟民族復興的美好未來，資產階級的軟弱性使民族復興的希望再次破滅。面對袁世凱的黑暗統治和帝國主義的陰謀，廣大人民群眾經濟上每況愈下，生活上更加窮苦，再次陷入絕望之中。

無論是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還是其他政治力量，都未能給中華民族的復興找到出路。在這一背景下，中國先進知識分子逐漸覺醒，摒棄資產階級共和國方案，重新審視中華民族的覺醒與復興之路，提出“中華再造”“中國再造”“神州再造”等話語，為早期民族復興話語構建提供了寶貴資源。

（二）俄國十月革命勝利下的話語深化

1917年11月，俄國十月革命在列寧的領導下取得勝利，給正在經受第一次世界大戰苦難的歐洲各國以巨大影響，極大地鼓舞了世界各國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世界民族解放運動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十月革命不僅震動了全世界，同時驚醒了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在十月革命之前，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為改變民族落后現狀而不斷向西方尋求真理，但通過這些探索尋求挽救中國的方案均以失敗告終，這讓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在探尋民族復興的道路上陷入迷茫。俄國十月革命的成功給中國先進知識分子探索民族復興帶來了新的曙光。

以李大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吸取與借鑒十月革命勝利經驗后，隨即開始在中國大地上廣泛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青春中華”“少年中國”“中華再生”等話語，是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人民族復興話語深化的代表性符號。

（三）五四運動下的話語正式登場

五四運動的爆發，喚起了人們對國家命運的關切，也喚起了人們對新社會的向往和追求，馬克思主義開始成為不可阻擋的思潮，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在這一思潮下正式登場。

1915年5月25日，北洋政府同日本簽訂了屈辱的《中日民四條約》，各地學生發起了抗議游行示威活動，成為五四運動的前奏。1919年1月18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巴黎和會召開，西方國家無視中國作為戰勝國的合法權益，做出了將德國在中國山東的權益轉贈給日本的不合理決定。消息一經傳入國內，引起國民強烈憤慨。以愛國青年、先進知識分子為代表的中國人民從帝國主義在巴黎和會的罪惡行徑中看出列強聯合壓榨中國人民大眾的實質，“五四”愛國運動隨之爆發。毛澤東認為五四運動是中國人民對于帝國主義認識的分界線，五四運動之前，中國人民對于帝國主義還處于感性上的認識階段，五四運動后，開始由感性認識過度為理性上的認識。在這一階段，中國人民才真正看清帝國主義的實質，是“帝國主義聯合中國買辦階級和封建階級以壓榨中國人民大眾”。

五四運動后，以李大釗為代表的先進知識分子開始比較系統、全面地介紹、傳播馬克思主義，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對民族復興道路作出全新的探索。中華民族復興觀念在探索中初具雛形，民族復興話語也進一步深化，“民族復興”一詞正式登場。

二、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的內涵

話語言說的是“時代聲音”，回應的是“時代使命”。早期中國共產黨人以“民族獨立”為話語核心議題，以堅持進行反帝反封建斗爭，爭取民族獨立；堅持振興實業，實現國家繁榮富強；堅持聯合廣大人民群眾，為實現民族復興凝聚中國力量為話語的內涵。

（一）反帝反封建以爭取民族獨立

近代以來，為挽救民族危機，實現民族復興，無數仁人志士為此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但是在民族飽受屈辱、無法獨立的狀況下，實現民族復興只能是一句空話，因此這些斗爭均以失敗而告終。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對多次失敗進行總結，逐漸認識到只有進行反帝反封建斗爭、掃除民族復興障礙、實現民族獨立，才能有條件實現民族復興。

在近代中國，封建勢力和帝國主義相互勾結，封建勢力依靠西方帝國主義而得以茍活，帝國主義反過來借助封建勢力來操控中國命運。反帝和反封建兩者是相互關聯的。因此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前提，是必須徹底鏟除阻礙“國內的督軍制和國外資本主義的這二重的障礙”。1922年7月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二次代表大會明確了中國是“半獨立的封建國家”的國情，強調中國革命性質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因而制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明確革命斗爭目標是打倒軍閥、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建立真正民主共和國。在明確提出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綱領后，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對于如何進行反帝反封建斗爭進行了探討。蔡和森號召通過民主革命來推翻軍閥及國際帝國主義，從而建立完全自主的獨立國家。李大釗認為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勢力過于強大是維新運動和辛亥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因此通過改良手段不能夠實現反帝反封建的目標。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總結維新運動和辛亥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的基礎上，吸收借鑒了十月革命成功經驗，提出以暴力革命奪取政權，將政權真正地掌握在中國人手中，才能真正徹底實現反帝反封建，從而爭取民族獨立。

在反帝反封建革命綱領的引領下，中國共產黨開啟了爭取民族獨立的道路，民族獨立是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的目標指向，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時代意涵基于此構建而成。

（二）振興國家實業，追求國家富強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在反帝反封建綱領指引下實現民族獨立，只是民族復興的前提條件。在實現民族獨立之后，還需要實現國家富強，從而實現民族復興。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沒有工業，便沒有鞏固的國防，便沒有人民的福利，便沒有國家的富強”，國家富強起來，才能抵御外來的侮辱侵略，想要達到國家富強，開發實業是唯一的出路。中共二大指出，當前中國經濟依靠的仍然是半原始的家庭農業和手工業，造成這一現狀的根源是外國侵略和本國封建統治。由此可見，反對封建勢力和帝國主義不僅是民族獨立的必要條件，同時也是中國工業發展的首要前提。只有驅逐帝國主義，擺脫封建勢力對經濟的壓迫，才能為振興國家實業、實現國家富強創造必要條件。

關于如何振興實業，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根據中國的現實狀況指出，中國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已有十年，但實業仍未發展起來，因此反對采用資本主義方式發展實業，認為要發展實業只能走社會主義道路。李大釗結合蘇聯和俄國高效發展鐵路等實業的事實，認為振興實業，“非先實行社會主義不可”。蔡和森認為如果不選擇社會主義，就不能為振興實業和實現民族復興創造最基本的前提條件，強調中國的生產事業必須用社會主義的生產方法進行指導。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社會主義不僅是實現民族解放之路，也是實現國家富強之路。

（三）凝聚群眾力量，助推民族復興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階級分析的基礎上，將工人階級居于改變中華民族處境的領導地位，將廣大人民群眾作為改變民族處境的基本力量，通過聯合各個階級，最大限度凝聚群眾力量，從而助推民族復興。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工人階級是最先進的階級，只有工人階級能擔任中國革命的領導者。陳獨秀認為無產階級在中國各階級中是“最不妥協的階級”，這一特質造就了無產階級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關鍵地位。瞿秋白認為無產階級是生產力的四分之一，只有無產階級即工人“方能負起改造社會的責任”。1923年，他又指出工人階級是革命的領袖，并提出無產階級在資產階級的革命中亦處于指導地位，否則資產階級的革命“不能成就”。為了提高中國工人階級的能力，使工人階級能夠居于改變民族處境的領導地位，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進行了一系列努力。例如，在全國各地開辦工人學校，創辦一批專門供工人閱讀的、對工人進行馬克思主義啟蒙教育的刊物。這一系列努力提高了中國工人階級的能力，為中國革命培養了大量的革命者。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一方面主張工人是中國革命的領導者，另一方面提出建立“聯合戰線”，最大限度地凝聚“復興力量”。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認為廣大人民群眾不單指的是工人階級，而是指受強權壓迫的中國人民，將廣大人民群眾作為實現中華民族復興的力量之源。李大釗認為要想擺脫帝國主義和軍閥的壓迫，必須發動全民族的力量，他認為“民眾勢力”是“現代社會上一切構造的唯一基礎”，主張“應該趕快的不躊躇的聯結一個‘民主的聯合陣線’”。毛澤東提出“較大的運動，必有較大的聯合”，將“民眾的大聯合”稱為爭取民族解放、人類解放的根本方法。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提出實現民族復興必須依靠廣大人民群眾這一觀點，強調了人民群眾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重要地位，認為人民是實現民族復興的動力源泉。

三、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特點

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孕育于中國近代積貧積弱的時刻，在反帝反封建歷程中快速發展，形成獨具時代特色的話語風格，彰顯了理性與感性、理論與實踐、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的良性互動。

（一）理性話語與感性話語相融合

中國共產黨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堅持了理性話語和感性話語相統一。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既以邏輯嚴密的理性話語探索民族復興道路，從而展示真理的力量；又以慷慨激昂的感性話語抒發愛國之情，從而展示真情的熱忱。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通過宣傳理性以引導人民思想解放，通過感性話語來號召人民群眾反抗舊政權的專制，反抗帝國主義的侵略。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在世界民族主義崛起的刺激下，李大釗借助“白首中華”和“青春中華”的辯證關系，力證青年在中華民族復興進程中的關鍵作用，熱情呼吁廣大青年為“青春中華”貢獻力量。十月革命將馬克思主義付諸實踐，建立了無產階級政權，為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開辟了全新的理論視野，李大釗提出：“人道的警鐘響了！自由的曙光現了！試看將來的環球，必是赤旗的世界！”在肯定馬克思主義的同時，運用飽含濃烈感情色彩的話語，使話語轉變成為一種有力的情感傳遞。

理性話語與感性話語相結合的應用使得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民族復興話語既能形成一個獨立且邏輯清晰的話語體系，又能使普通大眾更好地理解和接受。

（二）理論構建與實踐遵循相結合

中國共產黨人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堅持了探索民族復興理論與投身復興事業的統一。早期中國共產黨人致力于在理論層面為民族謀復興、為人民謀幸福，在實踐方面投身于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事業，做到了理論與實踐的高度一致。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啟發和動員人民群眾方面，將理論緊密聯系實踐，做到知行合一。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理論上深耕，通過發行有關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報刊等方式，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幫助人們理解馬克思主義觀點，學會以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去分析中國國情、解決中國問題，使馬克思主義理論真正融入人們的生活，進而影響了一大批知識分子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在實踐上，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通過創建進步社團、組織工人運動，培養了一大批進步人士。為了組織人民群眾投身民族復興的實際行動，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借助報紙、期刊、廣播、傳單等方式加大宣傳力度，從而啟發人民群眾的革命意識。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的民族復興話語不僅僅只停留在理論層面，同樣注重將理論應用于實踐活動。理論構建與實踐遵循結合式話語的應用使得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民族復興話語既能促進人民群眾的意識覺醒，又能夠凝聚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力量。

（三）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相結合

中國共產黨人早期民族復興話語堅持著眼于改變中國現狀與放眼世界未來的統一。早期中國共產黨人既將復興中華民族置于世界民族復興之中，又將中國人民解放置于人類解放中，從而將民族復興與人類共同繁榮有機結合起來。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探索民族復興的同時關心著世界的未來；在尋求中國人民解放的同時，也關心著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命運。惲代英認為具有相同處境的各民族應當聯合起來，但是他并不單指中華民族，而是世界上所有受侵略的民族，他提出要與國內外各弱小民族相提攜，共同防御外敵。李大釗認為中國的復興不僅僅是中華民族的復興，更是整個亞細亞地區的復興，只有中國的復興才能使得整個亞細亞成為一個整體，進而不再受到帝國主義侵略，提出了建立亞細亞共同體戰略設想。毛澤東、蔡和森提出“改造中國與世界”，認為中國與世界是一個整體，改造中國不著眼于世界改造，必定會阻礙世界進步。

早期中國共產黨人的民族復興話語中將中華民族復興視作改造世界的一部分，將國家復興置于世界文明之中，將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相結合，話語始終堅持高度的民族自覺和自信，為民族復興運動賦予了世界意義。

參考文獻

[1] 毛澤東. 毛澤東選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 李大釗. 李大釗全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 瞿秋白. 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