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網紅臉”審美

【導讀】本文從東西方審美歷史文化入手，論證“網紅臉”如何內化于現代的審美之中，同時，從現代社會因素、明星效應、整形手段等多方面探討“網紅臉”審美標準形成的原因。

“網紅臉”與社會審美意識息息相關。從縱向來看，社會審美意識會受到時代背景和社會變遷的影響，如“漢朝喜窈窕，唐朝尚豐腴”，西方強調精神層面的柏拉圖式審美等；從橫向來觀察，不同地域文化的審美也不盡相同。

一、古代人體審美的發展歷程

從古至今，中國女性人體的審美經歷了一個從生殖崇拜到身體欣賞的歷程。原始社會基于實用、功利、自我保護的需要，崇尚生殖之美。隨著文明的發展，人們開始注意到更深層次的精神美。人體審美的具體表現為：欣賞女性的身體線條、姿態動作、五官、妝容輪廓、服飾等，重視女性內在的氣質美與風度神韻美。可以說，中國古人的形體之美，在某些歷史階段表現出明顯的時代特征，但始終有一種更為恒久的審美觀，那就是纖細柔美。

（一）古代女子的審美標準

中國古代社會對于女子的主流審美文化為：陰柔、含蓄、婉約。《詩經》描述“有美一人，碩大且儼”“有美一人，碩大且卷”。“碩”即身材高大，意指體態豐腴、俊美優雅的美女。雖然西周時期曾有人頌揚過所謂的“碩人”，但在歷史長河中，人們更喜愛身材纖細、柔弱的女子。

春秋戰國時期，社會主流提倡柔弱、精致、細膩的女性之美。兩漢時期，“婦容”是女性必備的四項德行之一。在當時，女性多靠眉語表達愛意，因此畫眉成為漢代女子必不可少的技能，“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即是對那個歷史時期的貼切寫照。閨閣女子日日對鏡梳妝粉飾，“面如凝脂”“櫻桃小嘴”“溫婉嫵媚”成為漢代女性美的基本格調。在富庶的兩宋時期，受程朱理學思想影響，主流文化提倡“存天理，滅人欲”，人們對美麗女子的要求也漸漸傾向于單薄秀氣之美，具體表現為：纖細柔弱、削肩、細腰、平胸、弓足，“三寸金蓮”更是成了美麗女性的基本條件。裝扮方面也開始崇尚純樸、理性、淺淡素雅、內斂之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就是對宋代女子最切實的詮釋。明清時期，則崇尚鵝蛋臉、杏眼、丹鳳眼，潔白無瑕的皮膚。清朝文人張潮在《幽夢影》中提到，“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紅樓夢》對薛寶釵的描述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這些生動的比喻，反映出文人心中內外兼備的女子審美標準。

縱覽中國古代對女性的審美標準，文學作品和藝術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都有著相似的特征：烏黑柔亮的長發、潔白無瑕的皮膚、瓜子臉（鵝蛋臉）、丹鳳眼或杏眼、一抹櫻桃唇、纖細柳葉眉、盈盈楊柳腰，這些都反映出陰柔之美。

整體觀之，“網紅臉”的審美特點基本符合我國從古至今的女性審美樣態。“網紅臉”不僅可視為古代標志性美女形象特征的延續，也可視為我國古代美麗女性面部審美特征在現代社會的一種新表現。

二、日韓兩國的審美標準

日韓流行文化在我國獲得了極高的關注度，也影響了中國粉絲的審美路線。談到“網紅臉”，就不可不提到整形行業極為興盛的韓國。早在2006年９月，韓國女性民運會“外貌認識改善項目”統計顯示，在1648名受訪的中學生中，五分之二的學生對于自己的容貌感到不滿意，76.8％的女中學生有整形的意愿，可見“網紅臉”在韓國有著深厚的受眾基礎。在韓國國民普遍的審美趣味影響下，韓國造就出一批近乎相同的整容者。具體表現為：兩腮細長、直發或微卷發、小鵝蛋臉或瓜子臉、大眼睛、媚鼻、白皮膚，總體來看，顏值區分度/zCj4XqtV69Z1R+C7bG2CEf+c1l+BP1b91Ezziyz/LE=較低。這一審美風格保留了東方文化的典雅和含蓄，體現了儒家文化的“禮”。“禮”一直對韓國文化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韓國人認為，化妝是對他人的一種禮貌和尊重。

與韓國不同，日本的審美標準沒有一味追求大眼睛、尖下巴、小臉蛋，而是追求自然美，以微整形的方式對五官比例進行平衡，在此基礎上突出自己的特點，使容貌具有較高的辨識度。日本女性的理想形象包括嬌小可愛的身材、美胸、鵝蛋臉或圓臉、大眼睛、吹彈可破的皮膚和減齡的劉海。從風格來看，日本女性的風格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景象，既有童顏的元氣少女，又有甜美青澀的鄰家女孩，還有自然清新的傻白甜等，但有一個共性，即可愛。在日本，對女性最好的贊美不是美麗、性感、聰慧，而是可愛。據調查顯示，在眾多贊美日本女性的形容詞中，“可愛”居于首位。

受東方審美文化和儒家文化的影響，中日韓藝人的審美特征具有一致性。女性追求儀容秀美，身體線條纖細、柔軟，造型上形成特有的韻致：穩定、簡約、樸素，包含內在張力。

三、西方審美標準

與東方觀念不同，西方審美在形式上更加注重多元化和個性化的統一。希臘文明是西方藝術發展的本源力量之一，依托希臘半島沿岸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希臘文明形成了發達的航海業和海上貿易，又在與外族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培養了希臘人的勇猛性格，衍生出希臘民族的“尚武”精神。希臘美學家認為美是比例與和諧的表現，崇尚以健康、勻稱為基礎的、符合人體發育目標的黃金比例之美。正如丹納所說，希臘民族認為“理想中的角色不是敏捷的思維，而是具有優良的基因、良好的發育、均勻的比例、超凡的技巧和對各種競技體育項目赤裸身體的擅長”。在女性形體方面，以健美、五官比例協調、富有女性特征的性感身體為美，白種人以五官立體、金發、碧眼、高鼻梁小鼻翼、厚嘴唇、豐胸健臀、潔白膚色的女性為美。他們對于美更加追求外形塑造，強調生命力表現。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有五官和骨骼優勢的西方人，也依舊對整形情有獨鐘。如20世紀60年代耀眼的瑪麗蓮·夢露，就曾修鼻、豐胸，甚至為了纖細的腰身忍痛去掉兩根肋骨等，依靠整形保持其完美形象。再如，走紅于各種社交媒體的名媛金·卡戴珊，每年斥巨資“修”門面已成常態。可以看出，西方人更愿意針對自身形體、風格、氣質進行個性化調整，而非改頭換面。

四、“網紅臉”再審視

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西方審美文化對于東方傳統審美的影響深遠。通過分析以上東西方審美特點，筆者找到了“網紅臉”的相關審美脈絡。直觀上分析，我國“網紅臉”的形象，除了繼承東方傳統審美之外，也模仿了西方女性的審美標準，運用技術手段創造出一種中西合璧的“平均臉”。為了“上鏡更好看”，網絡紅人在整形時對西式審美標準生搬硬套，將某些外貌特征突出，甚至極致化。比如歐式雙眼皮、高鼻梁小鼻翼、嘟嘟唇、大酥胸和夸張的腰臀比，再加上金發、服飾、妝容，淡化了中國女性的審美特征。

從受眾的審美標準來看，整形后的容貌往往符合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審美標準。比如，在大眼睛、高鼻梁、小臉龐、尖下巴和小眼睛、塌鼻梁、大臉盤、寬下巴之間，大多數人會選擇前者。當然，并不是說后者就不存在符合某些受眾審美取向的情況。經緯聯合醫療美容與“更美”APP編輯的《中國顏值變遷分析報告》顯示，否認“網紅臉”是主流審美的用戶占到了8.8%。但是在關于美女的五個必備長相特征的調查中，選擇高鼻梁的比例有90.44%，額頭飽滿的為60.9%，豐盈蘋果肌、歐式雙眼皮和嘟嘟唇的比例分別為52.73%、38.26%、35.4%。這一數據結果暗合了當代“網紅臉”的基本特征。

在認知心理學的層面上，“平均臉是美麗的”這一假說一直在不同實驗條件下得到證實，說明越接近大眾審美標準的容貌越可能獲得喜愛。以臉的輪廓為例，實驗顯示，長橢圓臉最受歡迎，其次是心形臉和鉆石型臉。雖然心形臉和長扁圓形臉都擁有一個小巧玲瓏的下頜，但由于心形臉的上半部分面部寬度比例較大，因此在視覺效果上，心形臉的下頜顯得更為精致。對比目前“網紅臉”的審美特點，可以發現，大多數人傾向于尖下頜、V臉的審美標準。一部分人認為“平均臉”符合文化多元化趨勢，精致時尚。他們認為，擁有平均化的容貌可以在任何角度都呈現出美感，沒有死角。另一部分人卻表示拒絕，認為“網紅臉”與傳統東方審美背道而馳，缺乏真實感，千篇一律，容易產生審美疲勞，但又不自覺地以這種審美標準評判美丑，甚至對這種審美趣味產生自我認同的緊迫感，最后無意識地加入“網紅臉”陣營。

普列漢諾夫指出：“絕對的美的標準是不存在的，而且也不可能永遠存在，人們對美的看法隨著歷史的發展而不斷變化。”美是多樣化的，不受固定的標準束縛。隨著時間推移和社會進步，美的定義不斷演變擴展。盡管審美意識屬于社會的一般意識形態，存在著個體差異，但審美標準仍然存在著共性，即審美的一般性準則。

健康是評價人體美的基礎。人體之所以被認為美，因為它符合自然的美學規律，只有在健康的狀態下，人體才能展現出美的形態、比例和功能。車爾尼雪夫斯基曾指出：“生命本身就是美麗的，對人來說，美麗與人體健康是密不可分的。”與之相對立的是“病態之美”。整形與我國古代的裹足，西方中世紀的束腰、束胸一樣，并無本質區別，它們都違背了健康美的原則，使身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在健康的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討論人體美的必備條件，即整體和諧、比例勻稱。我國自古以來就有五官的“三庭五眼”以及身材的“立五、坐七、盤三”之說，強調均衡、對稱與和諧，與西方“黃金分割”比例關系類似，這些概念構成了人體比例和諧的基本標準。同時，整體協調也是構成人體美的重要因素，協調來自平衡、對稱、和諧等形式美。人體的整體美感是由多個部分構成的，各個部分相互關聯、相互制約，構成了整體的美感。有了人體美的基礎和必備條件，我們可以進一步討論人體美的評價標準。形體美的評價標準包括健全勻稱的四肢，而容貌的評價標準則包括五官的端正。健全勻稱的四肢代表著身體的健康和比例的協調，而五官的端正則反映了面部的和諧和對稱。這些評價標準結合了健康、和諧和比例勻稱等人體美的基本要素，是對人體美進行評價的重要指標。

五、現代社會因素

除了傳統審美標準和外來文化影響外，現代社會因素對“網紅臉”審美標準的形成也有影響。明星效應、整形產業、網紅經濟和社交媒體平臺都對“網紅臉”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明星效應和整形模板

明星的顏值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大眾的審美眼光，商家們又巧妙地將明星的高顏值作為案例進行推廣，利用公眾人物大肆宣傳“明星臉”。在明星效應和大眾傳媒的影響下，這些形象會對大眾產生心理暗示作用，造成潛意識下的集體行為趨從，進而形成盲目跟風。例如，整形醫院將不同明星的五官作為整形的模板，推出所謂的集優式容貌，把明星的五官特征和臉型拼湊到一起，最后形成一張全新的臉。從目前的市場需求來看，人們更青睞于這種集優式審美標準。面部整形朝著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的方向發展。對比歐美、日韓等醫美整形行業較為成熟的國家，我國的整形行業還處于發展階段，在技術方面有所欠缺。整形醫生為了提高效率，按照固定的模板進行手術，形成了一條整形流水線。除此之外，為了迎合審美的流行趨勢，中國“美顏P圖術”應運而生，進一步固化了“網紅臉”的審美特征。可以說，“網紅臉”審美標準的形成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二）互聯網與社交媒體推動

近年來，網紅們依靠顏值、人氣獲取巨大紅利。隨著網紅經濟發展，互聯網迎來“直播+”時代，人們對于“網紅臉”的追逐已不再是單方面地追求容貌、形體改變，更多的是利用“網紅臉”去換取相應的利益，容貌順理成章地成了網紅們的工具，在直播平臺上，“網紅臉”成了門檻和規則的一部分，要想進入這個行業，容貌必須按照既定的模版進行調整。一直以來，女性美基本是建立在男性審美傾向上的，而在如今，商家會先按男性的審美標準制造出一種美的標準，然后通過大眾傳媒鼓吹、炒作這種審美標準，將這種審美標準灌輸給大眾。女性則逐步認可傳播媒體所標榜的審美標準，并通過購買化妝品、醫美整形等手段追求這份美麗。

六、結論

現今，“網紅臉”關系到許多行業，例如整形業、直播平臺等。在網絡直播平臺中，網紅主播已成為平臺的主要獲益來源。網紅主播依靠粉絲打賞、轉發來變現，而網紅公司則借助“網紅臉”的粉絲效應進行精準營銷，加快資金周轉，促使平臺升級。在商業模式的作用下，“網紅臉”的審美特征進一步穩固，漸漸成為時尚文化。“網紅臉”審美標準是互聯網經濟和大眾審美共同作用的結果。歷史因素、外來文化深刻影響著現代審美標準，為“網紅臉”提供了審美依據，而整形行業為“網紅臉”提供了技術支持。明星效應、整形行業、互聯網經濟這三個現代社會因素則對“網紅臉”的審美標準形成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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