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并不擅長遺忘

一些事物是天生拿來失去的，比如橡皮。

年幼時我熱衷于買各種各樣的文具，其中要數橡皮最多。橡皮有多種樣式，有各種顏色、各種氣味，有太多理由支持著我去購買，而更大的理由是它極其容易丟失。對此，家人從未反對過，或許他們覺得這是“生存資料”吧。

我不斷遺失，不斷買回，甚至買了更多，以便面對可以預知的即將到來的遺失。有些橡皮一直舍不得用，我把它們藏在鐵皮鉛筆盒的最底下，每天拿出來摸一摸，覺得沉穩且安定。印象中有這么一塊橡皮，很大很厚，至少有半個手掌那么大，藍色，很純凈的藍色。我心里想著，下次就一定用它了。我還固執地以為使用新的橡皮，連字也會變得漂亮一些。那時，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有一天，那塊又大又厚的藍色橡皮不見了。我找了很久，小小的鉛筆盒被翻了個底朝天，仍舊未見其蹤影。橡皮總不會自己從鉛筆盒里跑出來吧？我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之后漸漸意識到，它不過是一塊橡皮，不過如此。

即將遺忘的時候，我在前桌男孩的抽屜里發現了它。我孩子氣地把橡皮搶過來，憤怒道：“這是我的！”橡皮究竟是怎么到他手里的，我并不知道。我也不記得事情最后有過怎樣的曲折。你看，孩子總是特別容易遺忘。奇怪的是，那個男孩的樣貌我至今記得，可能我從孩提時代開始就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吧。

拿回橡皮之后，我故意用力地“使用”它，帶著一個孩子的倔強。我試圖把那些被別人用指甲劃開的紋路磨平。那天下午，我和前桌男孩沒有說一句話。我們意識到了彼此間的尷尬。如今再想起，我覺得那時的自己太不高明。

后來，我想起那塊藍色橡皮，竟也忘了它究竟去了哪；再后來，開始用圓珠筆寫作業，就徹底放棄了用鉛筆和橡皮。那些本以為能用完的橡皮，終究丟失在時光的指甲縫里，被遺忘在年少的鉛筆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