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初中后,表哥成了我的噩夢。
我與表哥同年級同班級,一個是第一,一個是第二。我是第二,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排行榜上我與表哥的距離很近,可我們的分數卻是斷層的差距,我寧愿不當這個第二。像看笑話般,每次月考放榜時,大家關注的不是誰是第一誰是第二,而是“這次第一第二差多少分呀”。我從來不去看排行榜,因為我無法面對這暗流涌動的壓力。
每次,我都會多要一張紙質排分表,把它裁剪一下,只留我和表哥的。20分、30分、40分、50分,裂谷般的分數距離一次又一次擊潰了我。最終我決定,不要再做第二了。
我不再埋頭讀書,不再為薄如蟬翼的驕傲復習到深夜。不做第二后,大家依舊會問:“第一和第二差多少分?”也有人會問我:“這次你怎么不是第二了?”我總是尷尬地笑笑,打哈哈糊弄過去。我回答他們:“這次沒考好,下次一定。”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再問我了。
第二的位置陸續待過很多人,每個人大概都與我有過同樣的煩惱,那就是被關注與第一的分數差。他們似乎也與我一樣,承受不了這種壓力,黯然退場。每當看到第二的位置換成新的人的名字時,我便暗自竊喜,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表哥在第一的位置上霸了兩年,終于他要離開了,市重點高中來招生了。我知道,他一定能上的。
我們班有兩個培訓名額,表哥占一個,我和另外一個女生競爭剩余的那個。
我自認為我的成績一直比那個女生好,所以,我想當然地認為,這個名額肯定會是我的。但當老師宣布的那一瞬間,我的笑容凝固了,我落選了。
老師說,她的發揮比我穩定,所以她比我更合適。
我僵硬地點點頭。自從徹底放縱自己、不想做第二后,我的成績確實下滑很多,有時在第三,有時在前十開外,而那個女生基本上一直維持在第七的水平,所以,老師這么選擇,我也可以理解。
我忽然開始后悔了,我不住地想著,如果我還是第二,是不是就可以在我和她的對比中不戰而勝了呢?也就在那一刻,我徹底意識到,任性妄為、不拼盡全力做第二的代價來了。
培訓的時間定在中午午休的時候,每次午休我都會早早地趴在桌上,把頭埋進胳膊里,我不想看到他們出去的身影。在一個失敗者的眼里,不管他們做什么,那都是赤裸裸地炫耀。
即便把自己與他們隔絕起來,心里還是酸酸麻麻的,我知道,那是嫉妒。
表哥果然通過了自主招生考試,他是唯一一個通過了自主招生考試的人。
知道這個消息后,我仿佛被灌了十幾斤黃連,被苦澀牢牢包裹住。
那一段時間,我常常在做夢,夢到我也參加了培訓,也與表哥一起提前踏入高中的學習階段。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我不僅沒有通過考試,甚至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表哥離開了,他不再是我的噩夢。可我沒能變成第一,就連第二的位置都回不去了。
叛逆與自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勢必會結苦果。我的功課落下太多,盡力的情況下,成績也只能在前十徘徊。
躺在床上,我看到墻上貼得密密麻麻的紙條,悵然若失。我突然想通了,其實我只是在和自己較勁罷了。忘了曾經在哪里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憤怒來源于自身能力的不足。
表哥沒有錯,錯的是我。我太過在意我們分數的差距,被這自認為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而選擇了逃離。其實我忘記用另一種更實際的辦法去解決問題——提升自己的能力來趕超他。
就這樣,差距變成裂谷,裂谷化為懸崖,我跌落懸崖。
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和表哥爭第一了,但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我要努力回到第二的位置。
我沒有撕掉墻上的紙條,后來再放榜時,我依舊多要一張紙質排分表,然后只留下自己與第一的分數。

我變回了從前的自己,那個和表哥較勁的自己。每天五點起來背英語,晚上回來繼續復習,直到夜深人靜。我見證了自己從第十名爬到第二名的艱苦歲月,但我仍然不滿足,我想要第一。
我不再羞恥于去看排行榜,不再懼怕聽到大家討論“第一第二差多少分”,也不再討厭被人詢問怎么這次不是第二。當被人問到的時候,我不再逃走,會坦然回答,技不如人,下次加油。
此時我才明白,原來不論第一第二是誰,大家都會問。我與表哥的對決中,我荒唐地丟盔棄甲,主動退出了。不過,還好,為時不晚。
50分,40分,30分,20分,10分,0分,我變成了第一。變成第一后,我并沒有懈怠,把每次考試的分數放在一起進行對比。我和表哥間的比賽永遠不會結束,雖然現在第一是我,但我會假想是表哥奪走了第一。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一直蓬勃地向上生長,錯誤的歷史才不會重蹈覆轍。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也推動我們成長。懸崖變成裂谷,裂谷化為土地,土地上長出花兒和草。
新年見到表哥時,我心悅誠服地對他——我心中永遠的第一說了一句“恭喜”。表哥神秘一笑,拉著我去了他的房間。
雪白的墻上貼著一張又一張的排分表,只有最后一張上第一和第二的位置被標記了紅線。表哥開心得像個小孩子,指著最后一張紙說:“就是那次,我終于超過你啦!”
那次是初一的分班排分表。原來表哥有過與我同樣的歲月。只是,在他那里,裂谷沒有變成懸崖,反而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