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
被腳步和車轍反復(fù)踩踏碾壓的小路上,
一叢車前草抽出了籽穗。
割草機削平的草地上,意外留下的
一株鴨跖草,開出了藍瓣黃蕊的小花。
雨過天晴后,低洼處的一窩螞蟻,
又用細土堆砌出一座火山似的城堡。
皮膚被刀子劃破,血見愁的幾片葉子,
就會吻干那流血的傷口。
饑餓年代,馬齒莧、野莧菜、稗草籽
都曾填飽嗷嗷待哺的腸胃。
高處的蟬鳴,林間的鳥叫,地下的蟲吟,
這大自然的唱詩班,
為我們無償演出了多少年?
多好啊,古老而美麗的月亮掛在高天,
每個人都可以舉頭仰望,
不必擔心被收取一分錢!
絕句
蟬鳴寥落,我聽出了告別之意,
花影稀疏,我看見籽粒漸欲充實。
一片早紅的楓葉,飄落我的眼前,
是秋天發(fā)出的第一份邀請函?
雨燕飛掠過如鏡的水面,夏天的黑剪刀,
鈍了,剪不斷柳條千絲萬縷的哀愁。
駝背的園藝師,推著割草機轟鳴走過,
而死神的鐮刀,遲早要割走他的頭顱。
小令
騎車撒把,穿過林間小徑。
辨識草木,一一叫出它們的小名。
地下有秋蟲吟唱,
高處有喜鵲爭鳴。
嘿,一個半大老頭子了,
活過了巴列霍、佩索阿、曼德爾施塔姆,
即便還沒有寫出
和他們一樣偉大的詩句,
那又如何?
你還在愛著、痛著、寫著……
對不可知的未來,
還有少年般懵懂的期待。
處暑
蟬聲滅了。草間的蟲鳴
似稀落的星火閃爍。
苔蘚的顏色暗下來,一滴露水
從竹葉上落到額頭,
哦,這秋日清涼的問候!
轟鳴的夏天過去,雨水
流回遠方的大海,沒人再去關(guān)心
它帶走了什么,甚至沒有
一絲悲傷的消息傳來。像一個噩夢結(jié)束,
只殘存死神模糊的面影。
時間之重,生命之輕,
那龐大而無形的齒輪運轉(zhuǎn),
一刻不曾停息。我們只能
借助酒精和文字麻醉自己,
唉,都是多么虛幻而速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