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寒的散文詩組章,將讀者拋入一個異質化域,領略突如其來的世界驚奇,虛與實的曖昧性,從而充分調動審美和想象。楊不寒于風雅處沉思,于歷史與當下之間穿梭,他進入一種“沉浸式寫作”的狀態,成為九零后詩人中“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古人”。楊不寒避免了以詩詠史的學術化,避免了過度強調詩歌所載之道,以更加個人化的方式寫下《史記賦格》(組章)。他將“我”充分置身于歷史,獨抒性靈。與此同時,“我”置身于當下,試圖用理性把握意緒。歷史和當下,兩種“心象”疊印,詩中的“抒情我”與“詩人的自我”若即若離。“我”恍若故事中的他者,又恍若就是那個有著詩人的靈魂的人。
“本質上,我們都是同一種人,活在自己的學說里。也必然死在自己的學說里”(《伯夷列傳·采其薇矣》)。詩歌傳達出無力之感,這種無力感來自蕓蕓眾生之微茫,尤其是在去中心化的現代社會,單子式個人處于絕對的孤獨之中。“總有人在低處,苦苦懷想著它的偏旁上,那些淘洗不掉的油煙”(《魏公子列傳·門客三千》)。歷史是一場宏大的敘事,繁榮的景象有其終結之時。楊不寒筆下的歷史不是高亢的,而是一種低回的陰柔之美,還帶有幾分傷感。《司馬相如列傳·琴心挑之》仿佛“賭書消得潑茶香”的前傳,一種捎帶著情欲想象的情竇初開,“風云氣”與“兒女情”結合在一起。楊不寒借歷史抒懷,自然的表達行云流水,不造作,卻又不失含蓄、委婉。楊不寒在現代社會中觸碰到的不僅是歷史的規律、骨骼,還有歷史的情懷、血肉。很難說這些散文詩哪些是“大主題”,哪些是“小感受”,正是時代的“大主題”帶來了個人的“小感受”。正是這些“小感受”超越了“大事件”式歷史,成為了一種軟性補充,進一步承認了真實的“人”的價值。
楊不寒體內的“詩神”很少遠游于其他空間,卻經常穿梭于時間。他的詩和散文詩之文本來源包括《詩經》《楚辭》《漢樂府》《古詩十九首》等,這些文本就像“原礦”,在其作品中留下了痕跡。他的作品中多出現引用、化用典故,文白夾帶等現象。相較于元曲、話本等市民藝術,滋養楊不寒寫作的應是唐詩、宋詞、漢賦,是士大夫階層的讀物。楊不寒的詩集《醉酒的司娘子》深得《長物志》一類古籍的精髓,通過描繪生活的儀式感和對物之迷戀,創造出一個精神空間。在某種意義上,“廟堂之高”和“江湖之遠”同屬于陽春白雪的廟堂式文人表達,不論楊不寒選取什么樣的寫作對象,將古代和當下以什么樣的方式進行揉捻,以什么樣的配比進行“異質混成”,其行文幾乎是在同樣一種清雅的調性之中。
楊不寒是重慶人,奉節、三峽、萬州、嘉陵江等西南地區地名出現在他的另一些作品中。楊不寒的詩有著南方詩歌的基因,帶有浪漫主義、唯美主義傾向,柔軟、輕盈。楊不寒試圖解構目之所及的表象,重新建構散文詩的現代性。楊不寒關注更多真實的歷史細節,以代替部分想象的歷史細節,以增強亦真亦幻的表達效果。歷史并非靜止,而是從古流淌至今。《史記賦格》(組章)中所載,并非歷史的遺跡,而是歷史的遺產,至今仍帶給我們鮮活的感動。